小男孩

小男孩

这件事发生之后,当产婆被找去接生时,艾莉丝便开始偷偷潜入产妇的屋子,躲在阴暗而不会被别人注意到的地方,仔细地看产婆到底怎么做、做些什么,及为什么那么做。她将产婆所说与所做的有关婴儿、生产、减轻痛苦等等一切东西都吸收起来,贮存在脑子里。

她学到了,蛋壳里装满韭菜和锦葵的汁液可以使阵痛加快;用鹤的血液摩擦产妇的腹部可以使阵痛减轻;对不情愿生小孩的母亲,可使用马兜铃的根与花来加强腹部收缩;如果这些方法都没用的话,产婆会朝着产妇的下部大喊“婴儿,前进!主耶稣召唤你往光明的地方!”艾莉丝发现,老鼠的耳朵和柳树可以止血;当母体缺奶时,大茴香子、莳萝和苦远志属牧草熬成的汤可以帮上忙。

她也知道,除非把盐巴放在新生儿的嘴巴和摇篮里,否则他们很容易就被小仙女捉去;早晨出生的婴儿永远不会看见鬼;父亲死后才出生的男婴,有能力治愈发烧。

艾莉丝认为产婆所知道的药草、糖浆、符咒等技能,都远胜过威尔·罗塞特,虽然威尔在接生时做的跟产婆差不多,不过他对待产妇的方式可比产婆温柔多了。艾莉丝心想,如果她需要一个产婆,她宁愿选择像威尔那样的人,而不会选择刻薄的珍,因为她有的只是草药和糖浆而已。

十一月初的某一天,天气很冷,在苍白而濛濛欲雨的阳光照亮早晨的天空之前,艾莉丝即离开了产婆的家,赶到牛舍去看妲希生的小牛双胞胎,拿一些防风草给它们吃。那两头牛分别叫做包德瑞和比富利斯 ,是根据隐居于本地的圣洁修道者的名字命名的。牛舍里,躺着一个睡着的小男孩,他像小牛一样和妲希紧紧靠在一起。他的嘴唇冻成紫色,头发都结霜了,瘦削肮脏的脸颊上还 挂着一串泪珠。艾莉丝的到来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双脚弹跳起来。

“我会离开这里的,小姐,”他说,“我什么都没有拿,也没造成什么麻烦,我会走的。”

艾莉丝抓住他的手臂,“小弟弟,等一下!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是谁?”

“小姐,我谁也不是。我要走了。”

“每个人一定都是‘某一个人’,你也是。要吃早餐吗?”

艾莉丝从长袍袖子里拿出防风草心给牛吃,原本存起来要给猫吃的乳酪则给了那个快饿扁的小男孩。

当小男孩在吃东西时,艾莉丝凝视着他。他应该是六岁吧?或许年纪更大一点,因为他看起来是如此瘦小。她忽然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像她。她伸出手去顺了顺那男孩的头发,刹那间,内心涌现的喜悦温暖了她的双手。

“下一次,在冷天里窝在粪堆中会更温暖呢!”她告诉他,“这是我的经验。”

小男孩吃完乳酪,看着她问:“有面包吗?”

“面包?我去拿来。你在这儿等一下。”

艾莉丝跑回住处,找到她藏起来要给猫吃的面包,无视于产婆的询问与命令,直接跑回牛舍。

男孩正朝着她跑过来。一些比他大的男孩正在追他,他们拿着干草叉和耙子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恫吓他。

“乞丐!小偷!贱人!”他们大嚷。接着小男孩撞上艾莉丝,结果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走开,迪克。”艾莉丝道,“还 是……你想让我告诉你奶奶……是谁偷喝她藏的麦酒?还 有你,缺牙的杰克,我手上还 有那罐老鼠血啊!”

那些男孩们后退时,艾莉丝站在原地,一手握着小男孩的手,一手拔掉他衬衫上的泥土。

“我说,走开。”她重复她说的话,逼近那些男孩。

“死金龟,你知道自从不能拿你出气之后,我们就只能找他的麻烦!”

接着,男孩们又往别处去寻找捉弄的对象,直到大人们找到他们,打他们一顿,命令他们去工作。

艾莉丝与那位自称是矮子的男孩回到产婆的住处时,产婆珍正要出去看织布工人的女儿凯特,因为凯特生产后奶水有问题。艾莉丝将男孩领到院子里,用她的衬衫把男孩的脸擦干净,并将他头发上的稻草梳理掉,不时地告诉男孩说,矮子对猪来说或许是个好名字,但绝对不适合看起来像他那么可爱的男孩。她还 告诉他,她会替他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也可以提供他日常吃的东西,可是他真的需要一个名字,因为她不想带着一个名叫矮子的人走来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问她。

“艾莉丝。”艾莉丝告诉他。

“那么,我也叫艾莉丝好了。”

“你不可以叫做艾莉丝,因为这是女孩的名字。”

“那……国王的名字是什么?”

艾莉丝也不晓得国王叫什么名字。于是她将小男孩藏在鸡舍里,到村子里去询问大人国王叫什么名字。

“隆翔克。”面包师傅回答。

“汉默。”桥头的汤姆斯 说。

“恶魔的本尊。”布莱恩·泰勒说。泰勒是苏格兰族人,当然有理由这样想。

“就只是‘国王’嘛!”有几个人如此反应。

镇长则回答说:“爱德华,国王的名字是爱德华。”

因此,艾莉丝回去告诉男孩:“国王的名字是爱德华。”

“那我就叫爱德华吧。”那个以前被称做是矮子的小男孩说。艾莉丝点点头。

艾莉丝望见产婆已经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了,所以艾莉丝吐了些口水在手指上,将黏在小男孩脸颊上的尘土擦干净。她对小男孩说:“去吧!到通往庄园的路上去。那儿有一些人在雇用打谷子的帮手,跟他们说你是产婆珍介绍的,提醒他们,庄园里的爱格妮斯 女士难产时,珍可是帮助她生下一个漂亮的儿子哪!你现在就去吧!”

爱德华点点头,抓住艾莉丝衬衫的一角,但艾莉丝轻轻拨开他。于是他整理一下他的上衣,向庄园走去。回头丢给艾莉丝一个颤抖却勇敢的微笑。

产婆回来后非常生气,因为艾莉丝之前对她置之不理,而且没有做完她交代的工作——那些令人恶心的杂务:烤青蛙的肝脏、把蜗牛煮成酱、除去山茱萸玫瑰的刺。

不过艾莉丝不太在意,因为她内心想到的并非她的工作,眼前浮现的却是爱德华的脸庞,以及庄园里堆得高高的面包与乳酪,它们等着填饱小男孩的肚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