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气势磅礴的好向导河河口,也就是河水流入科特斯 海的地方,我们喝了满满一肚子水。可身体还 是太虚弱,爬不进长艇去,我们抓住了船舷和船舵,有气无力地朝一排沙丘蹚去。

过了一会儿,正当我们以为永远也到不了岸上时,友好的激流却把我们推进了一个淡水湖,湖里有不少长腿的鸟正在蹚水。激流就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地把我们送到了目的地。

为了恢复体力,我们在淡水湖旁休息了两天。第三天一早,我们扛着行李,朝东南方向前进。我们朝这个方向去有两个原因:第一点,门多沙上尉认为正东虽是去西勃拉的路,可是这个地区有潮涨潮落的沼泽地和河湾港汊阻隔;第二点更为重要,我们必须千方百计找到吉安·托雷斯 和那两匹马。他知道我们让风暴吹往北方,很可能会在沿岸寻找我们的足迹。

由于扛着沉重的行李,到第五天早晨,我们才走了九里格路,因此决定派罗阿先行,看看能否碰到一个村庄,找到一些帮忙的人。

据塞维利亚的穷人说,运气就像讨面包一样,有时能要到一整个面包,有时却一点要不到。

那次我们适逢好运,下午我们刚扎下营,就看见附近峡谷里有炊烟袅袅升起。过了片刻,罗阿带着三个印第安人出来迎接我们,并带领我们进入一个有许多草房的村庄,那个村庄名叫阿韦巴。

好运一直跟着我们。

村庄尽头,有一群人围了一个大圆圈,圆圈中央是一位骑马的西班牙人。那人就是铁匠、军械士和门多沙两匹马的饲养员吉安·托雷斯 。他一看见我们,便策马飞跑过来,印第安人四散开来,一面发出恐怖的叫声。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还 能见到你们,”他翻身下马说,“我刚进村,就看见一个人从草房里跑出来,原来不是别人,正是伯尼托·罗阿。”

“你看见我们,不应该这样高兴,”茹尼加说,“我们马上要把行李放在花马背上,你只能和别的人一样,用两条腿走路了。”

“走路是好事,”托雷斯 说,“骑了这么多路,简直就像横穿整个西班牙一样,我早骑得不耐烦了。”

托雷斯 身材矮小,油嘴滑舌,一对眼睛从不在任何东西上停留很长时间。在山·皮罗号船上我很少见到他,不过我见到的东西决不是我凭空想像出来的。

“我一路遇到了许多惊险的事情,”他说,“吃过饭告诉你们。”

“我们自己遇到的也不少。”门多沙说。

我们在村外一条小溪旁搭起了帐篷,当地老乡给我们送来了一顿丰富的晚餐,有烤兔子肉、小南瓜和柠檬色甜得出奇的西瓜。我们吃饭时,一群印第安人默默地坐在我们的篝火周围。时不时有人站起来,走到我们拴马的地方,咕哝一阵儿,又走回来,静静地坐下。

“今晚上我们得设岗守夜,”门多沙说,“不守夜的人也不能睡得太死。”

第一个守夜的就是我。那时月亮已经升起,我扛着火绳枪在溪边漫步,忽然听到一声喊叫和狗吠的声音,我立即停下来,又听到了一声喊叫,还 看到了火把的亮光。仿佛还 有一阵马蹄铁碰击石头的声音传来。我去叫醒帐篷里的人,谁知门多沙、茹尼加和罗阿早已经向村庄里跑去了。

我不敢肯定自己所听到的究竟是什么声音,我担心会受到攻击,就赶快跑去保卫花马和小马驹。我刚到那里,就看见村子里有三个骑马的人在朝我们扎营的小溪边走来,火把的亮光在他们的头盔上闪烁。他们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印第安人和一个长袍卷到膝盖的传教士。

我们后来得知,这些人都属于科罗勒多军队。他们从科罗勒多目前扎营的一个山谷出发,被派来寻找阿拉康海军上将。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

这一伙人的领队恩沙·哥麦兹告诉我们,在抵达那个山谷的前一个月,军队一直在行军,士兵的配给量却给削减了一半。

“羊群开始掉蹄,被留在了后面。猪群只剩下一把骨头。牛和骡都死光了。士兵也有死的。最后,在绝望中,科罗勒多决定让大部队在后面慢慢走,而自己带领一百人组成的先遣队向前推进。他目前扎营在一个山谷里,那里食物、水草都很丰富,印第安人也很友好。不过我们和西勃拉之间还 有一段很长的旅程。我们不得不指望阿拉康运来的给养。”

“我们不知道海军上将现在何处,”门多沙把那场可怕的风暴描述了一番,“他的大帆船没有沉的话,也一定在什么地方搁浅了。”

门多沙说着,眼睛望了望我。那是警告我不要吭声,不许我讲出我所知道的情况,即阿拉康海军上将计划在我们离开他后再航行两天,然后抛锚等待科罗勒多。

“他会不会已经找到了进入好向导河河口的路?”哥麦兹问道。

“我们到过那条河的河口,刚从那里来,没有看见他,”门多沙回答说,“我相信他的船队跟我们一样,也遭到了风暴的袭击,已经沉没了。”

“不过他们也有可能安然渡过了风暴,”哥麦兹说,“正如你一样。”

“假如像你说的那样,他们在哪里呢?在这浩瀚的大海里我们又如何去找到他们呢?万一我们真的找到了他们,谁知道他们运载给养的情况又怎么样呢?”

门多沙上尉又瞥了我一眼,命令我保持沉默。

我默默思忖,他是我们这伙人的领头,是我的上级,我不能同他所说的话相矛盾。再说我真的把阿拉康的计划告诉了哥麦兹,也没有什么价值,因为那场风暴肯定已经迫使他们改变了计划。上尉所说的也都是事实。船队很可能已经沉没了,即使没有沉没,船上载的给养遭到了损坏,也无法再用。此外,要是船队还 在水面上漂浮,那它们又在哪里呢?

当时站在那里听他们两人谈话,我心里就是这样思忖的。然而现在,我坐在长凳上,回忆阿韦巴那天晚上的情形并写下来时,我知道当时所有一切念头都是为了自己的沉默寻找借口。实际上我同门多沙一样,迫不及待想早一点到达西勃拉地区。只是我的目的跟他不同而已。我当时只想到我要绘制出有关西勃拉七座金城的地图,那地图过去还 从来没人绘制过呢。

“要是船队没有沉入海底,”我说,“找到它们需要多少个星期呢?”

那是我信口提出的一个问题,而且是冲着哥麦兹说的,谁知门多沙却很快做了回答。

“我来告诉你,”他说,“如果我们真的去找,并且确实找到了他们,还 找到了驮运的牲口,把给养装好,运回营房,那时就该下雪了。”

“那时科罗勒多已经沿小路走了好几个月了,”我说,“他的脚早踏上西勃拉的土地了。”

“大雪一覆盖连绵的山脉,”门多沙继续说,“部队就只好等到春天再向前移动。”

我走开了,让他们两人去继续争论。他们一直争论到深夜,但是到了黎明时分,我们终于动身去科罗勒多营房了。没有任何力量能把门多沙拉回来,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我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