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禅机

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谜贾政悲谶语’写到贾母为薛宝钗过生日,在家中搭了戏台唱戏。至晚散时,贾母因喜欢作小旦和小丑的两个戏子,便叫带进来。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相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别人都不敢说,只有史湘云说:“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瞅了湘云一眼,使个眼色。没想到反而得罪了湘云,一并连黛玉也得罪了,落得两头不讨好。宝玉两头碰壁,无打采的回到自己房中,便提笔占了一偈: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怕人看不懂,又填了一首《寄生草》的曲子: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第二天被黛玉发现,又拿给宝钗看,两个人找到了宝玉,便又引出了一段禅悟。薛宝钗比出了‘语录’:当日五祖弘忍欲求法嗣,令徒弟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慧能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给了慧能,便是六祖。

我们经常会觉得禅宗深奥难懂,其实说的通俗一些也很容易理解。比如上座神秀说的那一偈,就是让你修身养,时常自省,保持心灵的洁净。六祖慧能说的那一偈才是佛家髓,其实就是一个‘空’字,但是对‘空’的理解每个人程度不一。其实林黛玉给贾宝玉补的那一句‘无立足境,方是干净’也是‘空’的意思。我倒是很想解释一下‘空’的意思,但是生怕解释不好,也许是‘无’也许是‘大’也许是‘无挂虑’,朋友们自己体会体会吧。宝钗后来又说:“只是方才这句机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宝钗想说的禅机又是什么呢?脂批里有一句:‘心净难’三字不谬。’我以为宝钗想说的禅机就是‘想要心净,谈何容易?’

打个比方如果你是一个官员,那么上座神秀告诫你:‘要时时修心养,少贪污受贿。就是日日勤拂拭,莫使染尘埃。’那么六祖慧能告诉你:‘如果你不做官了,自然就干净了,也用不着日日勤拂拭。也就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但是你自己或许会说:‘不做官不行啊,我要生活,要车要房要美女。’这就是宝钗的意思‘想要心净,谈何容易?人是有欲望的。’那么如何才能心静呢?或许有一天当你千金散尽、美女不再,甚至锒铛入狱时,你就会真的大彻大悟。由此也得出一个结论,想要参禅得具备三个条件:一、你得有灵根慧。二、你曾经拥有。三、失去所有。所以在《红楼梦》里最终能够参禅的只有:甄、贾宝玉,贾雨村、薛宝钗这四个人。

林黛玉为什么要问贾宝玉: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这一句听起来很通俗,甚至觉得问得有点莫明其妙,其实意思颇深。黛玉的意思正是说‘你还 不曾拥有,更谈不上失去,又怎么能参禅呢?’黛玉这一问实际上利用了宝玉的弱点,贾宝玉其实是拥有富贵的,但是他自己从来不认为自己尊贵,所以被黛玉一问就问住了,无可回答。

那么林黛玉和史湘云为什么就不能参禅呢?她们两个有的是灵心慧为何不能参禅?只因为史湘云从未得到过,她一直都一无所有。而林黛玉从未失去过贾宝玉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