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您

一路有您

母亲一直在深着我,可我何曾也深过她?长期以来,我很少在别人面前谈起我的母亲,只因害怕触痛那根最容易伤感的神经。是苍桑的岁月,使我今天有了面对愧疚的勇气。我为有这么一次让我露灵魂的机会而淌下激动的泪水。感谢母亲,是她的容忍让我终于理解了这份不可多得的;感谢母亲,有母相伴,一路走来不孤单。

母亲是一个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个,甚至连自己的姓名也不会写。依惯常和流俗的标准衡量,她似乎并没有多少可以谈论的资格,也不能使我感到骄傲。我常常在暗中觉得谈论她而有点羞愧。但中国劳动妇女所具有的传统美德,在母亲身上似乎都可以找到。特别值得我学的,是她一直表现着一种原始意义上的牺牲神。母亲投入了自己全部的,并承受了滚滚而来的艰辛和委屈,甚至是超常的痛苦……

我家原来是一个大家庭,全家二十多口人的饭食、衣服的换洗全由母亲承担,许多的委屈和不平都落在她头上。大家一日吃三餐,她只能吃两餐。夜晚别人早早地歇息,她却要洗碗涮锅,挑水洗衣,缝缝补补。三更时分,就得起为大家张罗早饭,而自己却总是忙得顾不上吃早餐。

尽管如此劳累,母亲还 是没少受气。妯娌间有了矛盾,就拿我母亲出气,她们甚至串通一气,欺负我老实而没用的母亲。那时候,每当看着母亲老受委屈,我就气鼓鼓地用单薄的肩膀蹭了蹭母亲的腰际,说:“,她们欺负您,您跟她们拼吧,我来帮您。”这时候,母亲总是轻轻地摇摇头,淡淡地笑了笑,说:“忍了吧,明里人欺负,暗中天偿还 。做人就是要吃得亏。吃亏是福,你以后长大成人了,要记得:真正的人,冷水泡饭要吃得,风凉怪话要听得,天大的委屈要受得。”

树大分杈,人多分家。随着叔叔的迎娶,原本很大的家庭分为三个小家庭。父亲是读书人出身,干的也是读书人的活。分家所得的五亩瘦地便由母亲一人耕种。这时候,弟妹又相继出生。六个孩子五亩地,把母亲累得够呛。我觉得她不是在过日子,而是在熬日子。烈日炎炎的夏日里,热炙人,母亲挥汗如雨。身上没有一根干纱。母亲的岁月,就这样在耕耘中缓缓流逝。母亲吞进了苦涩与艰辛,再化为殷殷的滋育,让我们吸着生活的甘甜。

一个孩子的成长,不知要耗费母亲的多少血汗,而我更是煞费了母亲的心。最不能忘怀的是,我读小学时,在一次跳山羊的体育课上,我不小心摔断了左腿。整整一学期,每天往返四次,每天坚持亲自背我上学、回家。哪一次,她不是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座位上就小跑着去田里干活?母亲小的身影,多少次消失在我模糊的眼帘中……我折腾母亲,何止于此。孩童时期,我体弱多病,动不动就发高烧,一生病就彻夜啼哭。母亲常常抱着我摇啊摇啊,多少个雨夜,她抱着浑身滚烫的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邻村,敲响了熟睡的医生的门。她簌簌而下的泪滴,无数次溅落在她怀里的我瘦削的面庞……脑海深处,全是母亲那布满血丝的双眼!

由于身体不好,母亲不许我和别人一样乱跑乱跳。渐渐的,我便没了戏闹的好和惯。我只能从书本中去寻找属于我的乐趣,我真的不知道天底下还 有什么比读书更令人感到惬意的事情。

母亲知我嗜书如命,凡能为我做到的事,她都尽力去做。有一次,她从外公家做客回来,急不可待地把我叫到面前,煞有介事地从裤腰里掏出了一本书递给我,说:“这回欢喜了吧?是你读的书。人家刚送还 你舅舅,尽说这是一本好书,我便把它偷回来给你。”

“哈……哈……哈”我接过书一看,不觉按捺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弯不起腰来。原来,她颇为得意地偷给我的竟是一本《母猪饲养十法》的书!母亲被我笑得莫名其妙,直瞪瞪地望着我。我好不容易停止了笑,说:,你是要我读书还 是要我养猪啊?这是教人如何饲养母猪的书,哪是什么好书呢!你看咯……咯……咯没等我说完,母亲也笑得涨红了脸,我还 没见过她这样舒心地笑过。母亲从来没拿过别人的一针一线,可为了我,她当了一回“贼”!至今,我虽没有心地去研读过这本“好书”,但我仍把它当作母亲馈赠给我的最为贵重的礼物珍藏着。它让我明白:人世间最深沉的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一种这样牵肠挂肚、设身处地的着想啊!

如今,生活改善了,母亲再不用下田劳作了,孩子们也一个个地“飞”出去了。劳累了大半辈子的母亲觉得日子忽然间百无聊赖起来,她总是沉浸在过去那艰苦的岁月里。渐渐地,便变得唠叨了起来。面对絮絮不止的母亲,我顶多是象征地宽慰她几句,而更多的是不耐烦,要不就是粗暴地制止她,后来干脆保持沉默。她往往是坐在伏案的我的面前喃喃自语,不知不觉便打起了磕睡……

母亲年轻的时候,忙得连与别人搭腔的时间都没有。现在空闲了,却如此落寞!我不觉鼻子一酸,泪珠滴透纸背,儿时母亲伴我夜读的情景又浮上眼帘……那时候,母亲常常陪我学到深夜。尽管她第二天还 要早早地起劳作,但她还 是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陪我把作业做完再陪我睡觉而没有半句怨言。要是我遇到难题急得直哭,她就怜地说:“只知你是最能吃苦的孩子,听你说难,因为一吃苦就不难了。”母亲这句暖的话语,陪伴我度过多少苦读的日子啊!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看着读书读得入神的我,母亲几次欲言又止。我抬头注视着身躯日渐佝偻,皱纹纵横密布,两鬓霜、双眼全是血丝的母亲,一股心酸袭上了心头……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我大的人啊!为了我,母亲牺牲了多少自己的休息时间;为了这个家,母亲把自己的身体都累垮了!可如今,长大了的孩子们有几个能体会他们含辛茹苦的母亲呢?我终于没有以不耐烦的口吻对待母亲的唠叨和语重心长。那一晚,母亲宽容的话语,无声无息地将我自己挖掘的代沟填平。同时,也让我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宽容和体谅!

母亲的,是无法替代的。三十年来,大街小巷,呼唤我名的,总是我的母亲;白天黑夜,牵挂着我幸福的,唯有我的母亲;不管对否,任凭我大发脾气而第二天仍会给我做饭。催我起的,还 是我的母亲啊!今天,面对您抚养儿女留下的心伤,我有什么资格责怪您的啰嗦,嫌弃您的贫寒?一想起您所遭受的劳累和委屈,碰到针尖大的不快,芝麻大的痛楚,我有什么理由埋怨,有什么藉口逃避?

是丑陋的我,嫌弃了母亲的卑微;是任的我,排斥了母亲无言的;是浅薄的我,忽略了母亲的崇高!母亲虽不知书,但很达礼。就这一点,都足以让我学一辈子。

我欠母亲的太多,太多,一生一世都偿还 不清。只要能换得母亲开心的一笑,只要能愈合我们之间的伤痛,让我受多少苦都无所谓。甚至,我愿意以百倍的劳累为母亲换取神上的安稳与欣慰。

面对着一个为儿女牺牲了一切的母亲,所有的赞颂都是软弱无力的;面对着一个坚强而善良的母亲,儿女们所有的孝敬都是微不足道的。感谢您——母亲!感谢您包容了我的一切,也只有您才会包容我的一切!这些年来,是您在深着我,是您在默默地付出才有了今天健康的我。

期待在时间里久远,我的幸运,全是母亲的造化啊!走了许多,绕过很多弯路,直到现在才明白:幸福不用那么多,一路有您,我真的已足够!

唯愿在以后的道路上,一路都有您的陪伴——我挚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