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0.7 女生都喜欢把自己当女主角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允典阿姨挑了几部片子,爸爸收了钱,这一过程很短,短到爸爸只报了个金额,只说了个再见。

允典阿姨也笑了笑,抬头看看站在梯子上勤劳擦玻璃窗的我,“祝如愿,你推荐的片子很厉害呵,我哭掉了一盒纸巾呢。”

“太好啦!”我笑嘻嘻跳下梯子,“是不是这个催泪弹呀?”我清清嗓子——

“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好的事,我感激上帝把你作为礼物送给了我。我不必记住你,你是我的一部分,我像你一样微笑,大笑; 我可能会忘记你,但你永远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尽管你没有说过你爱我,内心深处我知道你爱我。 原谅我离开你。”

得了失忆症的秀珍选择离开哲庶的时候,给心爱的人留了一封信,每次看,每次听着秀珍的这段旁白,一个非常非常透明的纤细的女声,我都要大哭一场。

难忘的情节或者台词,一般看两遍我就能记住。

真幸运,我的脑海里非但没有橡皮擦,反而全是粘贴纸,看到听到难忘的情节和台词,就牢牢地张贴在那里。

店堂里没有声音,除了我之外的两个人,爸爸和允典阿姨好像都陷入了某种沉思,也可能是我把他们都震住了。

“你都背出来了呀!”允典阿姨过了半晌反映过来了,惊叹地说。

“背课文怎么就像挤牙膏呀?”躲在柜台里的爸爸终于出声音啦。 

我不服气地说:“这个可比背课文容易,只消把自己想成是电影里的女主角就行啦。”

“你做女主角还太小。爸爸开这个店,让你看太多爱情片了吧。”嘿嘿,爸爸是担心我会成为一个早熟的小姑娘吧。

“爸~”我拖长声调,“女生都喜欢把自己当女主角的,不管小姑娘还是老太婆,允典阿姨你说对不对?”

爸爸看看允典阿姨,瞪了我一眼。

“允典阿姨你可不是老太婆噢!”我立刻明白,在第一时间里纠正。

“我真羡慕如愿呢!”允典阿姨一点也没在意,“百分百投入、百分百愿意相信电影里的事,也是小姑娘才有的专利呀。”

“阿姨不相信电影里的事?”

“相信。”允典阿姨拍拍我手背,“不过,就是当电影里的事那样去相信。”

看我一头问号,允典阿姨接着说:“比如,《我脑海里的橡皮擦》,就算秀珍和哲庶分开了,最后的结局无论如何还是会在一起。大部分电影都是这样的,要不观众就不答应,要不电影也不是电影啦。实际上,很多人分开了,就不会再在一起。或者离开了,就不再回来。或者找不到了,也就算啦。生活不是电影,要不就没法生活啦。”

 “阿姨还是把一盒纸巾都哭完了呀?”我反问。

“那是因为,”爸爸插进来说,“大人平时不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需要电影来帮点忙。”刚刚,爸爸听得比我更专心,他第一次直视允典阿姨,超出了十秒种。

“懂啦!”我爽朗地点头,“大人就是要找乐呀找眼泪。这样的人越多越好,木头人碟片行就生意大大的有啦。”

“你有一个神奇的小姑娘呀。”允典阿姨对爸爸笑笑,“那么……”允典阿姨要走的样子,在她“我告辞了”这几个字还没出口以前,我飞快地接上去说:“我还是个野蛮小姑娘呢!对不对啊,爸爸?”

我鼓起腮帮——

“记住,你要遵守的十条规则:

第一,不要打算让她温柔一点;

第二,不要给她喝三杯以上,她会打人的;

第三,在咖啡馆一定要喝咖啡,千万不要点可乐果汁之类的东西;

第四,如果她打你,一定要装作很痛的样子;如果真的很痛,就要装作一点也不痛;

第五,在认识一百天纪念日,一定要去她班上送一朵玫瑰,她会很喜欢的;

第六,一定要学会击剑喝打壁球;

第七,还要有蹲监狱的思想准备;

第八,如果她说会杀了你,不要当真,这样会好受一点;

第九,如果她的鞋穿的不舒服,就要和她换鞋穿;

第十,她喜欢写作,要好好鼓励她。”

我一口气讲下来,一点也没结巴。

   比起《我脑海里的橡皮擦》里拥有晶莹美丽泪珠的秀珍,我更向往成为《我的野蛮女友》里全智贤那样又好看又帅的女孩子,所以把这段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允典阿姨,”我紧接着问,“那你喜欢什么呀?

     “我吗?”她正笑得开心,马上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喜欢笑呀,有时候也喜欢哭。嗯,想哭想笑的时候,就来这里,”她又指指架子上一排排片子,“这里有这些催泪弹,还有——”她最后一点我的鼻子,“你这开心果。”

“喔,不是指这种喜欢。”我得意洋洋之余,还感到不满足,“比如,我爸爸喜欢木偶,”我对着墙壁上的木偶们点点点,又一拍头,叫了一声,“阿姨等等,我给你看个宝贝!”

我吭哧吭哧再次从储藏室里搬出大箱子,踮着脚尖,奋力把比我更高个子的孙悟空奋力举过头顶,看着允典阿姨变得越来越惊讶,我用眼神一个劲示意爸爸:“该你上场啦,该你上场啦!”

当着允典阿姨的面,一看到那个孙悟空,刚刚还挺能说的爸爸却变成了木头人,不,是石头人,害得我示意的眼神纷纷碰壁重重跌落。

“喔,”我只好找个台阶下了,对着允典阿姨说开啦,“我爸爸是很厉害的木偶剧演员,早上还有个大学生姐姐认出爸爸,人家特别激动,因为她可是爸爸的粉丝噢。”

“是人家在幼儿园大班的时候。”爸爸干吗要老老实实坦白呀。

“噢!”允典阿姨嘴边又露出了两粒小酒酿园子,“你说的是那种喜欢呀,我喜欢吹长笛,也算是我的工作。”

我对爸爸做了个鬼脸,学周星星的台词腔调,掐着嗓子,“其实,我爸爸也是一个演员,哈,你们都是演员呀!”

允典阿姨笑着点头:“如愿,将来考戏剧学院吧,做比我们两个都棒得多的演员。”

我们?我们!这两个字一下把允典阿姨和爸爸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那个,那个,”爸爸指指那个高大的孙悟空,主动向允典阿姨解释,“是要两个人一起才能演的。”

“没关系。”允典阿姨对爸爸笑笑,嘴角边的两粒小酒酿园子又像磁铁一样,吸引住了爸爸的目光。

“我走了,”允典阿姨好像不自在了,“再见,如愿。再见,祝先生。”

 “阿姨,最后一个问题!”我再次叫住她,“有人陪你一起看片子吗?”

“嗯?”

“我看得眼泪滴滴嗒的时候,爸爸会坐到我旁边来,一张接一张抽纸巾给我擦鼻涕。”

“噢,”正要推门的允典阿姨慢慢放下手,“那么如愿,你比我幸运。”

两粒酒酿园子一闪,和人一起不见了。

我看看爸爸,爸爸看看我,我们好像已经得到了期待中的答案。

可是为什么,我和爸爸都有点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