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林冲的相貌问题

林冲初出场时的形象是这样的: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手中执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他虽然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武艺高强,这一身打扮虽然也是武人打扮,但却有些文人气质,尤其是末一句‘手执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更增添了斯文气质,分明就是一个斯文儒雅的官人。

但紧接着作者写道:那官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这和《三国演义》里的张飞模样的描述基本是一致的。

第四十八回,扈三赶上宋正要下手时,林冲突然出现,但见:嵌宝头盔稳戴,磨银铠甲重披……满山都唤小张飞,豹子头林冲便是。

从这两处描述看,林冲和张飞模样相近。我想大多数读者其实是不能接受这种说法的,毕竟这两个人格气质相去太远,隐忍郁闷的林冲能象猛张飞吗?

据说,四大名著成书最早的是《水浒传》,那么如果说罗贯中写张飞时仿效了《水浒传》还 说的过去,施耐庵怎么能写出‘小张飞’的话来?倒是有一种可能是比较大的:据说《水浒传》七十回后是罗贯中续的,那么罗贯中在四十八回加进一段诗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说‘满山都唤小张飞’这样的句子是罗贯中后来加进去的。

那么施耐庵笔下的林冲到底应该是什么样,是象张飞一样吗?

还 是从书中描述入手吧。所谓‘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到底是什么样呢?从字面上理解,环眼应该就是大而圆的眼睛,可能还 是双眼皮,因为一般单眼皮很难长得大而圆。这种眼睛形状给人的感觉往往是没遮没拦藏不住东西,但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粗犷暴烈一些的如张飞那样,也有可能只是简单老实而已象林冲。诈、心机重重的人很难长出这样的眼睛来。

人的容貌用文字来表达其实很难表达的准确,例如,赵薇和关之琳都是大眼睛双眼皮,其实是很不一样的。林冲和张飞的环眼也不会一样,关键在细节处文字往往表达不清楚。我们常说‘眼大心实’,也许施耐庵的本意只是说林冲这个人‘简单老实’而已。

西方美学把人的美分为这样几种:伟大、崇高、美丽、妩媚、单纯。这种划分与五官都没多大关系了,基本是由格气质和内在灵魂决定的。中国也有‘相由心生’这一说,所以有时候决定一个人容貌的关键在于他的内在气质,五官还 在次。从这一点上来讲,林冲也不会和张飞长的象。人的心情某种程度上都会改变人的容貌,长期抑郁的人眉头会紧锁,象林冲即便是环眼可能也会因为郁闷而皱起来,相反张飞的格则是处于完全开放的状态,他的眼睛一定是瞪的又大又圆,据说他睡觉时都睁着眼睛。

再说豹头,固然有猛的意思,但也可以表示矫健或敏捷,林冲没有张飞那么猛,但肯定够得上矫捷。其实豹子最大的特点是矫捷。至于‘燕颔虎须’讲的是威仪,不见得就真长成老虎那样。书中写到武松也曾有‘虎面行者’,写雷横也曾用到‘虎面’二字,这都是在说威仪,而不是在说容貌,否则他们是不是都长成老虎样了。

高明的作者写人的容貌时都会留白,而且越重要的人物留白越多,因为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胜过任何文笔。例如《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到底长什么样?是双眼皮还 是单眼皮?眼睛是大是小?鼻梁是高是低?肤色如何?没有具体准确的描述,所以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林黛玉。西方也有‘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说法。

大美人比拼的已经不是五官和皮肤,她们比拼的是态,所谓风情万种、仪态万方与五官皮肤关系不是很大。香港词人黄霑在评价关之琳的美时是这样说的:她瞟一眼过来,10个男人有11个就会糊里糊涂地自作多情起来。他为什么不说她‘明眸皓齿、肌肤吹弹可破’之类的话呢?‘明眸皓齿’的女孩多了去了,不见得就能让谁忘乎所以。摄人魂魄的是那眼神那姿态。曹雪芹写林黛玉时也只说: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崔莺莺若没有那一回眸,张生未必就能神魂颠倒。这个道理应用到男人身上其实是一样的。

在《水浒传》里,作者对林冲的容貌还 写了这么两笔,对武松的容貌几乎没有什么具体的描述,武松才是作者心里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他虽然把武松描绘的象天神一样,但还 是没有太具体的相貌描写,谁都不知道这个天神一样的汉子到底长什么样。所以,每个版本的电视剧一出来,争议最大的还 是武松,这个说象,那个说不象,演员搞不好都要挨粉丝的骂,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想象的武松。

林冲也是个争议很大的人物,谁都无法准确的知道他是什么模样,但是以我的判断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象张飞,他应该是个有些斯文气质、有些软弱郁闷还 有些简单老实但是武艺高强、身手矫捷的武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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