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康涅狄格州

第二章康涅狄格州

当天晚上,猫、老鼠和知更鸟已经做好准备要动身去康涅狄格州了。知更鸟约翰早已在不耐烦地跳来跳去。“你们不觉得我们该出发了吗?”它说,“我们可不想误了火车。”

“塔克,你在干什么呢?”亨利猫喊。

塔克老鼠还在它的“餐饮室”里,不知在鼓捣些什么东西,弄出很大的声响。回来的时候,塔克拎了一个大包——那包用从尼迪克家的午餐供应台上找回来的蜡纸仔细地包裹了,还用劳夫特家糖果店的绳子捆着。“这是我要带上的一件东西。”它说。

“是什么啊?”亨利问。

“没什么。”塔克把包裹拿到猫碰不到的地方,“给柴斯特的东西。”

“快,走吧!”知更鸟约翰不耐烦地一跳起来老高,脑袋撞在排水管的天花板上。

“好吧,好吧,”塔克说,“别着急,我可不想你在我的起居室里撞头。”它叹了口气,最后环顾了排水管一圈,“我可爱的家啊——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你当然能了,”亨利猫说,“走吧。”

它们开始顺着迷宫一样的管道朝街上爬去。亨利走在第一个,塔克压后,知更鸟约翰走在中间——这样它才不会在它们途经的无数个出口迷路。几分钟后,它们来到了人行道边,它们已经置身于时代广场中了。大多数看电影、看戏的人们都已经回家了,只有巨大的霓虹灯招牌依然把彩色的急流溅射到广场上。

“再见了,时代广场!”塔克老鼠说,“深爱着你的人就要远行了。”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亨利猫说,“你的语气像一出意大利歌剧的最后一幕!”亨利非常喜欢歌剧,曾经溜进城市大剧院里好多次。

它们三个沿着四十二街直奔中央车站去。知更鸟约翰飞在前面——对于它来说,飞可比跳容易。它不时落在便道沿儿上等一等猫和老鼠——它俩得从那些停在路边的汽车下面一路潜行过来。

它们到了布赖恩特公园,这是一片整洁的长满了草和树的地方,就位于第五大街街角处公共图书馆的后面。“这是我见到过的唯一一处郊外美景。”塔克对知更鸟说。

约翰飞起来,绕着公园飞了一圈又回来。“咳,这里什么都不是!”它说,“草原那里家家户户门前的草坪都比这块地方大呢!”

它们继续向前走。亨利和塔克悄悄地在一辆大凯迪拉克下面前进的时候,老鼠突然说道:“亨利,如果在康涅狄格州连房子前的草坪都比布赖恩特公园大的话,那里一定会有大片的空地吧。”

“我想是吧。”亨利猫说。

“那康涅狄格州有野生动物吗,亨利?”

“应该有吧。”

“什么野生动物呢?”

“哦,狮子,老虎,大象……也许。”

“亨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你严肃些!”

“别担心,小耗子,”亨利说,“我会保护你的!”它想要拿塔克寻开心的时候,总会叫它“小耗子”。

但塔克可无心玩笑。它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后面,喃喃自语:“还有熊。我打赌它们那里还得有熊。”

它们终于到达了中央车站。它们途经的,依然是塔克和亨利去年九月曾经走过的那一排排的管子、空无一人的走廊和后面通风的厅室。不过那一次,还有蟋蟀柴斯特,它抓住亨利的毛趴在它背上。晚班的市内特快正停在第十八站台等待出发。晚上的这个时间乘客稀少,因此亨利它们没费劲儿就溜进了两节车厢间一个小车室阴暗的角落里。它们没等多长时间,几分钟之后车厢就开始晃动,轮子与铁道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火车开动了。

“我们走啦!”塔克老鼠喊道,“我感觉——我们真的动啦!亨利!这可是我们的首次旅行啊!噢!噢!噢!”

“好了,安静些。”亨利猫说着抬起了它的右前爪。

“你不会又要‘镇压’我吧,亨利,”塔克轻蔑地说,“那可不是开始旅行的好方式啊!”

“那就不要太兴奋。”亨利说着放下了爪子。

“怪了!”塔克对此嗤之以鼻,“我竟然不能对我的首次旅行表示兴奋!”

“你可以兴奋,小耗子,但不要歇斯底里才好!”

大家于是都安静下来享受这次旅行。

三个半小时之后,三个人开始对它们乘坐的这趟车的名字怀疑起来。它们知道“晚班”和“市内”的意思,但却无法想象人们怎么能叫它“特快”——似乎每到一站它都要停车,而且只要停车,你就得等啊——等啊——等!“我们在这家伙上待的时间长得都足够到加拿大了!”亨利猫抱怨道。它是一只好奇心很强的猫,连它和塔克用来装饰屋子的报纸上面有时候会出现的地图,它都喜欢研究。所以它很清楚火车行进的方向:先是向西北,然后一直向北。

“我觉得我们快到了。”知更鸟约翰说。它飞起来,从它们所在的车厢窗户向外看了一眼。漆黑的天际里,刚刚由几天前的满月变亏的月亮显得格外明亮,看上去好像刚刚被天上什么巨大的怪兽啃食掉了一块似的。“没错,我们到了!”约翰说着又飞落下来,“我认识外面的房子。”

“感谢上帝!”塔克老鼠说。它站起身舒展着四肢——它的胳膊、腿都像是被轮子碾过了一样的酸痛。“我们还不如搭灰狗大巴来呢。”

火车嘎嘎地停住。“大家下车了!”知更鸟招呼道。因为没有人在这一站下车,乘务员根本就没有费事开门,所以大家只得从两节车厢间的开口处爬了下来。“欢迎到海德雷来!”约翰在站台上对大家说。

“这是小镇的名字吗?”亨利问。

“是的。”知更鸟用一只翅膀指了指车站墙上的站牌——一盏灯将站牌照亮,上面写着:康涅迪格州海德雷镇。“海德雷是创建这块地方的那个人的名字。”

塔克老鼠环顾四周,问:“柴斯特在哪儿?”

“哦,车站对它来说太远了,”约翰说,“恐怕我们还得再走上一大段路呢。”

“我才不在乎要走多远呢!”亨利猫说,“只要我们下了那列火车就好!”

它们出发了,知更鸟约翰时飞时停在前面带路。塔克一路都在跟它的那个包裹“鏖战”,先是用右前爪拿着,又倒到左前爪,然后就一直这么倒来倒去的。包裹似乎变得越来越沉了,它也落在后面越来越远,但它却始终不肯把包裹丢掉。亨利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用它尖利的下牙钩起包裹上的绳子。这样的分量对一只像亨利这样的大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它们继续走着。首先经过了店铺、写字楼和一家戏院——都是些在市中心能看到的建筑物。街上基本没有什么人。店铺都黑着灯,只有高高的街灯照亮大家前行的道路。之后,它们路过了海德雷的居民区——有公寓楼、连体别墅和独幢别墅。塔克这辈子还从没见过这种城市别墅——鳞次栉比的,即使是亨利,也只在纽约高档的东区里见到过。

“我简直不敢相信!”塔克老鼠说,“看那些草坪的面积!约翰说得没错——都比布赖恩特公园的草坪要大!”

“我喜欢这儿!”亨利由衷地说道,“——涅迪格——太漂亮了!——涅迪格——”它本想说“康涅迪格州”,因为嘴上叼着塔克的包裹,也只好这样口齿不清了。

它们继续向前,直到它们的左边出现一大片黑暗之地。没有房屋也没有草坪,只有在黎明中渐落的月亮静静地给树木的枝条镶上银边,还有瑟瑟的流水声传来。“大草原就从这里开始,”知更鸟约翰说,“听见小溪的声音了吗?”

“在我看来这里更像是丛林。”塔克老鼠说。

“这里是多树的地带,”约翰说,“比较平坦的、长着草的地方在另一边呢。柴斯特就住在那里。你走这样的路没问题吧?”

“当然!”亨利说。然而,它随即把包裹放了下来,说:“你们听到什么没有?”

“什么?”塔克问。

一声啁啾声从前面的黑暗中传来。紧接着,一声,又一声。

“是柴斯特!”亨利喊道。它叼起包裹向前面冲去。塔克跟在它的后面奋起直追,而知更鸟约翰则飞了起来,径直飞到它俩的前头去了。

路边延伸出一条栅栏。亨利沿着它一根根木桩地跑过去,那啁啾声也就离得越来越近——声音似乎就是从其中的一根木桩上传过来的,亨利在它前面站定,“柴斯特!”它喊,“是你吗?”

果真,柴斯特就从那根木桩上面一个箭步跳了下来。“亨利!”它叫着,“见到你太高兴啦!”猫则使劲地舔了一下它的脑袋,弄得它一个趔趄。

“小心点儿,亨利,”塔克老鼠说话间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了,“你那样亲吻它,怕要把它弄晕的。”

“塔克!”蟋蟀柴斯特叫着,“噢,真是太好了!”

然后,很自然的,大家拥抱在一起——拥抱一只蟋蟀也并非易事啊。它们互相寒暄,说啊,笑啊,就像所有久别重逢的老友那样。

“我都在那根篱笆桩上面等了你们好几个小时啦!”柴斯特说。

“我们也赶了好几个小时的路啦!”知更鸟约翰说。

毫无缘由的,大家就又笑作一团了。当大笑逐渐转成微笑,知更鸟便又开始紧张地跳个不停了。“我想我最好先回家去了,柴斯特。”它说,“天都快亮了,我至少还能眯上一小觉儿。我还计划着明天一大早去捉虫,肯定会忙得要命呢。”

“好吧,约翰,”柴斯特说,“谢谢你给塔克和亨利带路。”

猫和老鼠也向它致谢。小鸟随即飞进夜色之中,黑暗中它的话音在回荡:“哦——噢!一天之内往返纽约!这是什么样的速度!”

“走吧,”柴斯特对亨利和塔克说,“我带你们去我的树桩。”

它带着它俩越过篱笆的最低处,走进大草原。那是一条两旁绿草茵茵的小径,而此刻,逐渐向天际隐没的月亮依旧明亮,照亮它们前行的路。“小心,不要走得太靠右侧啊,”柴斯特叮嘱道,“下面就是小溪呢。你们俩会游泳吗?”

“我会,可我讨厌游泳。”亨利猫说。

“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塔克说,“但今天晚上我可不想尝试。”说着它便向左走进来一些。

回家的路上,柴斯特坚持要听它们说说纽约的事情,尤其是白利尼家的。于是,猫和老鼠走着讲着,柴斯特则边听边跳跃前行。玛利欧目前在朱利阿德音乐学校学习小提琴。因为柴斯特在纽约期间的演奏,他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决心要以此为业。“我听见他对史麦德利先生说,他之所以选择小提琴,是因为它的声音听上去比其他任何乐器都更像是蟋蟀的叫声。”亨利说。至于那个因为给《纽约时报》写了信而令柴斯特一举成名的史麦德利先生,已经成为当地最有名的钢琴教师之一。“主要是因为他一直在告诉别人是他发现了你,”塔克说,“其实是我发现的嘛!”白利尼老爸老妈过得也挺不错。那些自柴斯特举办音乐会以后才开始惠顾他们报摊的人们,在柴斯特离开之后仍然会到这里买报纸杂志。“而且,你知道吗,”亨利猫说,“他们已经抱怨那报亭那么多年了——什么太旧啦、已经要散架啦,可现在当他们能够买得起一个新报亭的时候,他们竟然决定不买了!老妈说,那太像是硬要把一个老朋友变个样儿了。所以,一切如旧,一如往昔!”

“我真高兴啊!”柴斯特说,“我喜欢回忆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想象成老样子。”

穿越草原,它们最终到达了柴斯特的树桩。“我想象中就是这个样子的。”塔克老鼠说。树桩就在岸边,不高不矮,小溪恰恰在这个地方拐了个弯。所以,树桩两面都有汩汩的溪水,上面还有一棵大柳树低垂下来的花边一样的枝条。

“但愿里面的地方足够大,能让亨利也进去。”柴斯特说着,从树桩的一个开口处跳了进去,“今天下午,我喊了些田鼠来,把这里的地方挖得又大了一些。”

“你们这里也有老鼠?”塔克问,跟着柴斯特进去。

“有好多呢,”柴斯特说,“明天你就能见到它们了。”

“地方挺大的。”亨利说着,在树桩凹洞里柔软的木地板上舒展开身体。

柴斯特指指它们头顶上面问道:“你们还认识它吗?”被溪水反射回的月光,就在那里聚成一道银光。

“是你的铃铛!”塔克说。

“我的铃铛。”蟋蟀点点头,“我在旁边的公路上找到一段绳子,就把它吊在了天花板上。”

“对了,我还有别的能令你想起纽约的东西呢。”老鼠说着.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个包裹——离开公路之后,它就一直自己背着它了。

“我们终于可以看看是什么了!”亨利说,“从时代广场出发时我们就一直拎着这东西呢。”

“腊肠!”柴斯特叫道——塔克老鼠打开的蜡纸上面躺着一大块腊肠。

“这是我今天早上才从尼迪克的午餐供应台上偷来的。”塔克说,“还记得你到纽约的第一个晚上吗,我们一起吃腊肠来着?我想它今天依然会美味无比。”

“噢,你真是太好了!”柴斯特叫道,“离开纽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吃到过了。”

于是三个朋友一起坐下来,享受这美味的腊肠夜宵。如同所有老朋友见面都喜欢话旧一样,谈话间,大家又回忆起了柴斯特的那次城市冒险。而树桩外面,夜色正逐渐褪去。

谈话间歇,亨利猫问道:“那么,大草原到底遇到什么大问题了呢,柴斯特?”

蟋蟀摇摇头。“事情非常严重。来,我让你们看看。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你们可以看得清楚了。”它从洞口跳出树桩,又跳到树桩上面去。亨利和塔克也跟随它爬了出来。在它们的头顶上,一抹淡淡的薰衣草色的光亮——也就是那种紫丁香的颜色——让天空显得越来越高。天亮了。“现在,看看四周吧,”柴斯特说,“环顾草原,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些什么。”

塔克和亨利照着它说的做了。它们看到了柴斯特树桩周围那平坦而又绿草茵茵的土地,离这片多树地带不远处就是草原,向西再远些,一道山坡上也是树木成林。透过那些无处不在的灌木、芦苇,它们看到那条小溪闪着光亮奔向前去。这黎明中的草原看上去是如此新鲜,一草一木都宛若新生。

“太美了!”亨利猫说。

“再看看草原之外吧!”柴斯特说,“看看草原以外的地方。”

山坡之外,树林之外,到处都是房子。东面,就在太阳刚刚升起的地方,两幢新屋正在建筑之中。“只能看到房子。”亨利猫说。

“就是啊,”柴斯特附和道,“房子!”

塔克老鼠搔搔脑袋,问道:“我不明白啊,柴斯特。房子怎么啦?”

“说来话长啊,”蟋蟀说,“等我们睡醒之后我再慢慢解释吧。趁着现在,我们先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