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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一个天主教徒比遁道宗的人想像得要简单得多。我很愿意带那些孩子——当然,是他的,不过跟着也有我们的——在天主教信仰中长大。当神父和我见面的时候,他为我伤脑筋,但他一个月只来一次,约瑟夫本人从来不劝我该改信天主教甚至该信什么宗教。我的爸爸妈妈千里迢迢从拉斯 岛来参加我们在学校举行的婚礼,以此表示他们的赞成。我爸爸和约瑟夫那一次见面,我将终生感到高兴,因为就在这年的十月二日,我爸爸捉了一天螃蟹之后,坐在他的椅子上睡着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卡罗琳从纽约打电话给我。我记不起以前曾听见她出声哭过,而这一次她为了整个特鲁伊特村通线电话的好处哭起来了。我毫无道理地感到生气。她和考尔要马上到老家,在整个葬礼期间留下。她能去而我不能去似乎是不对的。当年是我吊起他的装螃蟹的浮笼和挑拣他夹上来的牡蛎,然而现在我离得那么远,又怀胎九个月,因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要长途奔波那简直是疯了。为此约瑟夫代替我去。他在我们的儿子生下来的四天之前才回到农场。

我本以为他会同时把我妈妈接来,可卡罗琳要在纽黑文首演,21日在《波希米亚人》①中扮演穆赛塔。在我爸爸去世前,他和我妈妈本来计划一起去,因此卡罗琳和考尔求她和他们一起回去,整个演出中留在那里。既然她很快将要来同我们一起生活,这样做对她来说是对的。约瑟夫没有提出我生孩子的事要她来。他已经在学助产,我想我妈妈明白,要是他不亲自给我们的孩子接生,他会失望的。

(①《波西米亚人》是意大利歌剧作曲家普契尼(1858-1924)的作品。)

我想每一个母亲在谈起自己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都会变得傻乎乎的。不过,噢,他真是一个漂亮小子——又大又黑,像他爸爸,可是长着一双布雷德肖家的晶亮蓝眼睛。我听他的哭声可以发誓他将是一个歌唱家,而看他的大手,我认为他将与大海为伴,这话使他爸爸听了哈哈大笑,取笑我说,我们的儿子将扬帆航行在我们牧场上那条小溪的细流里。

三个大孩子爱他。至于山谷里的人,不管我怎么一再解释,说我们给这小宝宝取的是我父亲的名字,他们总是断定特鲁伊特是他们的名字。他们需要我,所以接受我进入他们的生活,但现在我感觉到,他们也接受我进入他们的心了。

我的工作没有由于也不能由于我和约瑟夫结婚,有了他那些孩子,甚至有了刚出生的特鲁伊特而结束。再没有别人关心这个山谷。医院远在两小时路程之外,而冬天很多时间路不通行。

这一年冬天来得早。11月我保护两位孕妇,其中一位我很担心。这位母亲叫埃茜,很瘦弱,而且经常挨打,大约十八岁。从她的肚子看,我很快就怀疑她怀的是双胞胎,我劝她和她的丈夫到斯 汤顿或者哈里森堡的医院去生产。

那位年轻丈夫尽管老是狂饮,不过他的心地是很好的。我相信他只要还 有点钱,是会送她去的。可是他没有钱。万一医院不肯收她,我怎么能一定要他们去呢?再说没有钱,他们在城里住哪儿能等到孩子出世呢?于是我尽可能准确地计算日子和测量她的肚子,然后传话给斯 汤顿的一位医生,说孩子出生我需要帮助。可是埃茜临产的前一天,地上的雪厚达二十英寸,因此他们一叫我,我一个人就去了。

双胞胎的第一个孩子近六磅重,是个男孩,尽管埃茜瘦弱,却很顺利地生下来了,可第二个孩子不像我预想的那样跟着出来。我一弄清楚这孩子非常小,但位置不正,我已经开始担心了。我把手伸进去让孩子转过身子,倒是头先出来,生下来了,但是浑身蓝色,像死了一样。我甚至还 没剪脐带就低下头去用嘴给孩子的小嘴接气。孩子的胸部比我的拳头还 小,一抖一抖,她发出了一下哭声,但是太弱,太像断气,我简直不抱希望了。

“她好吗?”埃茜问道。

“很小。”我说着忙于割扎脐带。孩子多么凉 啊。这凉 气传到我的手臂,手臂都难受得颤抖起来。我叫正在照料第一个男孩的祖母拿来毯子,过来照看这第二个孩子。

我紧紧包好孩子,把她紧贴着我的身子,就像抱住一块石头。我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卧室。我怎么办呢?他们如果要我在这种上帝遗弃的地方照顾新生婴孩,必须给我一个恒温箱才对。

厨房比卧室稍微温暖一些。我走到那个大铁炉旁边。一堆余火正闷压在炉子里另外一头。我把手放在炉子上,发现它暖暖的,我的手非常舒服。我抓起一个铁锅,把我用一只手拿得到的所有碗布、手巾塞进去,然后把婴孩放在里面,放到炉门里面。我再拉来一把厨房板凳,坐在上面,一只手放在婴孩身上,仔细地看着。也许都过几个小时了,可我只管专心守护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不过我终于看到,孩子脸蛋上半透明的蓝色皮肤开始透出一点淡红色。

“护士,”这声音让我跳了起来。年轻的父亲走进了厨房。“护士,我该去请神父吗?”他看到护士在炉里烤他的小宝宝,眼睛都瞪圆了,可是他没有抗议,只是重复问要不要把神父请来。

“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我肯定我的声音听上去很不耐烦。我要一个人安静地留下来守卫婴孩。

“要我自己来做吗?”他问道,显然被他建议的事情吓坏了,“或者你行。”

“噢,请你不要说话。”

“不过,护士,在他死以前应该先行洗礼。”

“孩子不会死!”

他缩了一下。我肯定他发现我的样子令人害怕。“不过万一……”

“孩子不会死。”不过为了让他保持安静并摆脱他,我从冷水壶里倒了点水到我的手上,伸到炉子里,把手放在那模模糊糊的一簇深色头发上。“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拼命地摇头。显然一切都得我来做主。孩子是个女孩。苏珊。苏珊不是一个圣徒的名字吗?好吧,如果不是,他们以后会让神父定的。“埃茜·苏珊,”我说,“我用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授予你这个名字。阿门。”在我的手底下,那小脑袋动了。

那父亲画了个“十”字,像吓坏了的兔子那样点头感谢,急急忙忙把这件神圣的事去告诉他的妻子。很快,他的祖母到厨房来了。

“谢谢你,护士。我们非常感激你。”

“另外一个双胞胎孩子在哪里?”我猛地想起,问道。我已经把他给忘了。我只顾着担心他的妹妹,完全忘记了他。“你把他放在哪里了?”

“在篮子里。”她感到迷惑不解地看着我,“他在睡觉。”

“你该抱着他,”我说,“尽量抱着他。或者让他的妈妈抱着他。”

她开始要朝门口走去。“护士。我该也为他行洗礼吗?”

“噢,对,”我说,“为他行洗礼,然后让埃茜看护他。”

我自己的乳房涨着奶。我知道他的爸爸很快就把他送来给我喂奶,可是奶多的是。我从炉子里把这婴孩抱出来,捧着她的头,让她的小嘴吃到奶,奶已经开始自己流出来了。一条完美的舌头,比一只刚生下来的小猫咪的舌头还 小,伸出来舔滴在她嘴唇上的奶。接着小嘴寻找我的乳房,直到最后她自己找到了奶头。

几个钟头以后,我一路走着回家,靴子嘎吱嘎吱地踩着雪,我仰起头去饱览水晶般的星星。很清楚,仿佛那声音来自我身后,我听到一支曲子,那么甜,那么纯净,我得控制住自己,以免倒下:

我在天空下边走边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