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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弄清楚,一年中哪个月份最糟糕。在冬天我会选择2月。我想出来,上帝之所以让2月少上几天,是因为他知道,人们到了2月底,要是再多挺过一个气候可怕的日子,他们就必死无疑。12月和1月又冷又湿,但毕竟还 过得下去。2月就是害人。它知道你的抵抗力减弱了。圣诞节已过,而春天像是遥遥无期。因此2月先来一两个好日子,正当你像只猫刚醒来时那样舒展手脚,嘭1 2月在你的肚子上来了一拳。不是像9月飓风那样来一场闪电,而是一拳一拳又一拳。2月是恃强凌弱的下流坯,没有比它更坏的了——除了8月。

8月有些日子让我觉得像上帝在整个沸腾的海湾上放下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我们全年都生活在风中,这时候却一点风也没有。海上雾气那么厚,就像吸透水的湿棉花。我开始祈求真来一阵风。我太想透口气了。

2月的气候有时还 放我们一点假,8月却从不。我们起来得一天比一天早,直到最后我们在该上床睡觉的时间会面。考尔和我起来得没有我爸爸早,他在整理他的浮笼和出去捉螃蟹之间的时间可能根本不上床睡觉,可我们还 是在天亮前起来,想在太阳把我们从水面上赶走之前在大叶藻间多捉点螃蟹。

我渺茫地希望船长不是岛上的人,会借口天气热稍微减慢速度。可是考尔一定要干。

“这些大热天我们一早出来捉螃蟹,提了就到这儿来,”他泄露说,“我们可以来多干点活儿。”

“吃饭前我不能来,”我说,“妈妈等我回家吃饭。”

“得了,你瞎扯淡,小吸吸,”考尔说,“你们都在十一点吃饭。吃饭顶多十分钟。”

“在我们家,我们不像捡破烂的那样塞东西,”我说,“我不可能到得那么快。再说我要合唱。”

“那么我们中午到这儿来。”他快活地对船长说。我真想掐住他的脖子。照这么说,要在大热天至少无偿地干四个半小时苦活儿。无偿地!

船长自然很高兴。他对温度的惟一让步是让我们在室内而不是在烈日下的码头上干活儿。他开始说出他的打算,在学校开学以前我们三个就能把所有要做的事做完。我好不容易说谎说我妈妈需要我在四点一刻走掉,我要在吃晚饭前到邮局去。也许不去倒好了,因为那公司给我的信来了。我拿着它到岛的尖端,到那个树墩那儿坐下来拆开它。我的双手抖得不听使唤。

亲爱的班德肖小姐:

向你祝贺!!!你是一位获胜者,歌词无限公司很高兴通知你,你的歌词虽没有获得金奖,却在我们最近一次评比中获胜。只要配上合适的音乐,你的歌词会成为一首通俗歌曲在无线电波中演唱,传遍全美,甚至传到海外我们的士兵中去。我们建议你让我们把你的歌词谱曲,使它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能成为经久不衰的热门歌曲的歌词作者。你可能在排行榜上听到你的歌。你的歌词值得获得这个机会。你所要做的只是寄来一张二十五元的支票或者汇票(请注意,不要邮票),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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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词无限公司

忠诚的朋友们

即使像我这样的人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封油印信。惟一用打字机打上去的是我的名字,而且还 拼写错了。我是一个傻瓜,不过我还 是自豪地说,不是一个大傻瓜。我一阵心痛,把信撕得粉碎,像扔包糖纸那样扔到了水里。

8月和2月在某一方面相似。它们两者都是美梦的杀手。

第二天那橘黄色的大雄猫又出现了。我断定,它是四年前我和考尔到这房子来探险时惊吓了我们的那一只大雄猫,是船长住进来第一个星期左右赶走的那一只大雄猫。这只大雄猫从开着的前门大摇大摆进来,好像它是久违的房东,碰巧进来查看一下它的房客似的。

船长十分生气。“我以为我几个月前就把这傻猫打发掉了。”他拿起扫帚来追赶这只大雄猫,大雄猫镇静地跳上厨房桌子。等船长冲到那里,它文雅地跳下地板,尾巴带下来一个杯子。

“咒它下地狱!”

我能够想像出这种话,可考尔和我都从来没有真正听到有人说过。我想我们又是被它吸引住又是大吃一惊。

“船长,”考尔稍微恢复过来以后说,“你知道你说了什么话吗?”

船长还 在追赶那猫,不耐烦地回答说:“我当然知道说了什么。我说……”

“船长,那是违背诫律的。”

船长回答前又打了一扫帚。“考尔,我对那些该死的诫律和你一样清楚,但其中没有一个字是关于怎样对大雄猫说的。现在别再扮牧师了,帮我捉住这该死的大雄猫,把它扔出去吧。”

考尔这时候吃惊得什么事也没法做,但他服从了。他追着这只大雄猫跑出去。我哈哈笑起来,因为船长终于说出了我认为滑稽的话。我不只是格格笑。我是捧腹大笑。他看着我露出了牙齿笑着说:“听见你哈哈笑真好,小吸吸小姐。”

“你说的没错!”我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叫道,“整本该死的《圣经》里没有……我打赌没有一个字讲到怎样对猫说话。”

他也开始哈哈笑起来。他干脆坐在厨房板凳上,扫帚放在膝盖上,哈哈大笑着。为什么那么好笑呢?是因为我们发现了这个岛上也还 有什么不受拘束的——同时也是上帝、摩西或者教会都没有禁止的,这岂不是太了不起了吗?我们对猫可以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考尔捉住拼命挣扎的大雄猫回来了。他先看看船长,再看看我,显然傻了。他没有见过我们两个同时哈哈大笑,这是不用说的。也许他不知道是高兴好还 是妒忌好。

“谁……谁……”船长喘着气说,“谁把这该死的大雄猫拿回去给特鲁迪·布拉克斯 顿?”

“特鲁迪·布拉克斯 顿!”我想考尔和我两个都惊叫了起来。我们从来没有听见过有人叫过布拉克斯 顿阿姨的教名。我奶奶跟那老太太差不多同岁,也都只叫她“阿姨”。

第一阵震惊之后,我有一种极其快活的感觉。真是这样。我再也不要船长是一名纳粹间谍或者一名潜入的敌人了。我要他是海勒姆·华莱士,曾经逃亡在外的岛上人。这比作为一个被逮住的间谍或被揭露的冒名骗子要好得多。

“我把大雄猫送回去,”我说,“只要那儿的臭气别先把我熏倒。”

不知什么原因,我对布拉克斯 顿阿姨家这句不尊敬的描写触动了考尔。“你听到她说的话没有?”他问船长,“‘只要那儿的臭气别先把我熏倒。’”接着他和船长笑得肚子都要炸了。

就在那只大雄猫要挣脱身子的时候,我从考尔手里把它抓过来。“来吧,”我说,“趁我还 没用什么臭名字叫你。”我还 不够大胆,没说出禁忌的咒骂,可在我沿小路上布拉克斯 顿家的时候,肚子里很快活地把它重复了好几次。

我没有夸大那股臭气。那房子的窗子都开着,猫的熏人臭气拦在我和前院中间。那只大雄猫又抓又挣扎,想挣脱我的掌握,在我光裸着的手臂上留下了刺痛的抓痕。如果我不是怕它会转身直接跑回船长那里,我早就把它扔在前面路上,自己跑回去了。可是我有任务要完成,因此我勇敢地一路朝布拉克斯 顿阿姨的前门走。

“布拉克斯 顿阿姨!”我在门里面不快活的猫叫声中大叫她的名字。如果我放下大雄猫去敲门,我可能会让它逃掉了,因此我只好站在倾坍的门口大叫。“布拉克斯 顿阿姨,你的猫在我这里。”

屋里一只猫叫着回答,但是没有跟着传来人声。我又叫,还 是听不到老太太的回答。我忽然想到,我可以把大雄猫从窗玻璃破洞推进去。我走到窗口。如果我把大雄猫蜷缩,那洞正好够大。当我蹲下来这么做的时候,我看见一样黑黑的什么东西躺在前面房间的地板上。有好些猫蹲在它上面,有些猫在它上面走过,我眼巴巴地看了它有一分钟,认不出那是什么。等到我看出来是个人时,我吓了一大跳。我连忙扔下大雄猫,我只管急着逃跑,几乎给它绊倒。我飞也似的奔回船长的房子,差点倒在门阶上,恐怖得直喘气。

“布拉克斯 顿阿姨!”我说,“她躺在地板上死了,身上全是猫在爬。”

“慢点说。”船长说道。我想喘过气来重复一遍,可只说了两个字,他已经经过我身边,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跑上了通往那老太太家的小路。考尔和我跟在后面。我们两个都吓坏了,可我们还 是追上了他,紧紧跟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要跟他在一起,大家在一起。

船长推开了门。拉斯 岛上从不锁门。大多数门甚至没有锁。我们三个进去了。大家都不再去管那气味。船长在老太太旁边跪下来,把那些猫推到四面八方去。

考尔和我离开一点,睁大了眼睛,呼吸很急。

“她活着,”船长说,“考尔,你上码头去。渡船一靠码头,比利船长就得送她去医院。”

我一阵轻松,就像冲了个凉 。不是因为我从未见过死人。在岛上免不了会见死人,可是我从未找到过死人,从未头一个碰上死人。头一个发现死人比光看见死人可怕得多。

“不要就这么站着,萨拉·路易丝。去找人来帮我把她抬到码头去。”

我跳起来跑着照他的话做。我后来才想起他用我的全名叫我,萨拉·路易丝。没有人,甚至包括我妈妈,想到过叫我萨拉·路易丝,可是他脱口而出这样叫我。真奇怪这对我有多么重要。

我叫来爸爸和蟹棚里的两个男人,我们跑着回到布拉克斯 顿阿姨家。船长已经找来一块小床垫,他和我爸爸轻轻地把老太太翻过身抬到床垫上面。船长在她身上盖上一条布毯。我很高兴,因为她两条瘦腿从在家常穿的褪色裙子里伸出来似乎不大成体统。接着四个男人动手抬起临时马马虎虎做起来的担架。他们这样做的时候,老太太发出呻吟声,像一个人被恶梦惊扰一样。

“没事,特鲁迪,是我海勒姆啊。”船长说,“我会照顾你的。”我爸爸和另外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滑稽的眼色,可是谁也没说话。他们得送她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