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温柔,点点滴滴

第六章 温柔,点点滴滴

“它们没有一个会跟你说话,也不能让你当马骑吗,葡仔?”

“一个都没有办法。”

“那时候你不也是小孩子吗?”

“我是啊。但不是每个小孩都像你那么幸运,可以听得懂树说话。而且不是所有树都

喜欢说话。”

他温柔地笑着,然后继续说:“事实上它们不是树,它们是葡萄滕——在你问我之前,我先解释一下:葡萄滕就是会长出葡萄的地方。它们本来只是很粗的滕蔓,但是等到葡萄结实累累的时候变得美极了(他停下来解释‘结实累累’)。然后农人将葡萄摘下来用榨汁机做葡萄酒(他又停了下来解释‘榨汁机’)……”

看来,他和艾德孟多伯伯一样有学问。

“再多说一点嘛。”

“你喜欢听吗?”

“非常喜欢。我真希望能够和你聊上八十五万二千公里,都不要停。”

“跑那么多路要多少汽油啊?”

“假装的嘛!”

他又告诉我农家把青草晒成干草,还有做起司的事——他念成‘气死’,听起来很特别。

然后他停下来,深深戏了一口气。

“我很快就要回葡萄牙去了,也许会在一个安静、怡人的地方平静地度过晚年。可能是在我家乡东北部美丽的山林里,靠近蒙瑞尔的福哈德拉地方。”

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葡仔比爸爸老很多,只是他的脸圆圆鼓鼓的,皱纹比较少,看起来容光焕发。有种奇怪的感觉穿透了我。

“你是说真的吗?”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我很失望。

“别傻了,那还要很久以后呢。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也说不定。”

“那我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变成我想要的样子耶。”我的眼中满是泪水。

“哎,你知道的,有时候我也需要作作梦嘛!”

“可是你的梦里没有我。我所有的梦里都有你,葡仔。我和汤姆?米克斯、佛莱德?汤普逊在大草原上面逛的时候,我会雇一辆马车让你坐,这样才不会太累。有时候在学校里,我看着教室门口,想象你出现在那儿对我挥手……”他露出微笑,被我的话感动了。

“全能的上帝啊!我从来没见过你如此渴望被疼爱的幼小灵魂。但是你不应该太粘我,你知道的。”

我把这些告诉米奇欧。米奇欧的话有时候比我还少。

“事实上,小鲁鲁,自从他成为我的另一个爸爸以后,就变得像只老母鸡一样婆婆妈妈的。他觉得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可爱,问题是他认为的可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不像其他人老爱说:‘这个男孩将来会出头。出头?出什么头?我们连班古都没出过哩。’”

我温柔地看着米奇欧。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温柔,所以我对喜欢的每一样东西都投入温柔。

“你看,米奇欧,我要生一打小孩以后再追加一打。其中有一打是小孩,我绝对不打他们;另外一打会长大成人。我会问他们;你想做什么呢,我的儿子?伐木工人?好,这是你的斧头和格子衬衫,拿去吧。你想在马戏团训练狮子?很好,这是你的鞭子和表演服……”

“可是圣诞节的时候,这么多小孩你要怎么办?”

米奇欧真是的!这种时候就爱打岔。

“圣诞节的时候我会有很多钱,我要买一卡车的栗子和坚果、无花果、葡萄干,还有好多好多玩具,多到他们可以分给贫穷的邻居。我一定会有很多钱的,因为从现在起我要变得很富有,非常富有,我还要中乐透。”

我看着米奇欧,责备他不该打岔。

“让我说完,因为我还有好几个小孩没讲到。好,我的儿子,你想当牛仔?这是你的马鞍和绳索。你想做曼哥拉迪巴号的技师?这是你的帽子和哨子……”

“什么哨子,泽泽?你这样一直跟自己讲话会发疯的。”

托托卡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带着友善的笑容审视我的小甜橙树——它身上挂满蝴蝶结和啤酒瓶盖。他一定有企图。

“泽泽,你要不要借我四百里斯?”

“不要。”

“但是你有钱,对不对?”

“我是有。”

“你说你不借,连问都不问我要拿钱去做什么?”

“我会变得非常富有,这样就可以到葡萄牙东北部去旅行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啊?”

“不告诉你。”

“那就收回刚刚的话。”

“我收回,而且我不要借你四百里斯。”

“你是‘坏老鼠’,射的那么准,明天去打几场,多赢一些弹珠拿去卖马上就可以把四百里斯赚回来了。”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借你——你不要故意惹我喔,因为我正在努力乖乖的,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我不想和你吵,但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弟,怎么会变成无情无意的恶魔……”

“我才不是恶魔呢!我现在是没有感情的穴居人。”

“你是什么?”

“穴居人。艾德孟多伯伯给我看过一张杂志上的照片,那是一种身上长了很多毛的人猿,手上拿着一根棒子。反正,穴居人就是世界刚开始时候的人,住在一个山洞叫做……不知道什么的,我想不起来了,是个外国名字,太难记了……”

“艾德孟多伯伯不应该往你脑袋塞这么多奇怪字眼的。你到底要不要借我嘛?”

“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天哪,泽泽,我们一起出去擦鞋的时候,有多少次你什么也没做,我却把赚来的钱分你?有多少次你累的时候我帮你背鞋箱?……”

他说的是真的。托托卡很少对我不好,他知道最后我会借钱给他的。

“如果你借钱给我,我就告诉你两件很棒的事情。”

我不说话。

“我还会说,你的甜橙树比我的罗望子树漂亮多了。”

“你真的会这样说吗?”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

我把手伸进口袋晃动钱币。

“那两件很帮的事是什么?”

“你知道吗,泽泽,我们的苦难要结束了——爸爸找到工作了!他要在圣托艾雷工厂做事,我们家又会变有钱了。天啊!你不高兴吗?”

“我很为爸爸高兴,但是我不想离开班古,我要和姥姥住在一起。要离开的话,我只去葡萄牙……”

“我知道了,你宁愿和姥姥住,每天吃泻药,也不愿意和我们走?”

“对。你绝对不知道是为什么……那另一件事呢?”

“在这边不能说,‘有人’会听到。”

我们走到厕所附近。即使已经离开很远他还是说得很小声。

“泽泽,我必须先告诉你这件事,好让你有心里准备。市政府要拓宽道路,他们会填平所有水沟,把路穿过所有人家的后院。”

“那又怎样?”

“你这么聪明还不懂吗?要拓宽路就要弄走所有这些东西。”他指着我的甜橙树所在的地方。我嘟起嘴巴要哭了。

“你在骗我,对不对,托托卡?”

“不要这样嘟嘴巴,还要等很久呢。”

我的手指紧张地数算着口袋里的铜板。

“你是故意骗我的吧,托托卡?”

“完全是事实。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我当然是啊。”

但是眼泪不听话地沿着脸庞流下,我抱着他的腰哀求:“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对吧,托托卡?我要召集很多人,我要抗争。没有人可以砍我的甜橙树……”

“好啦好啦,我们不会让他们砍的。现在你要不要借我钱了?”

“你要干什么?”

“反正他们不让你进班古电影院——现在放‘泰山’耶。我看完之后会告诉你在演什么。”

我掏出一个五百里斯的硬币给他,一边用衣服下摆擦眼泪。

“剩下的不用还我了,你可以去买糖果……”

我回到甜橙树下。其实那部电影我前天已经看过了——我故意跟葡仔提起这件事。

“你想去看吗?”

“我是想去啊,可是我不能进班古电影院。”

我提醒他上次电影院闯的祸,他笑了。

“但是我想,如果有大人陪我一起去,就没人会说什么了。”

“如果这个大人是我……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我高兴得眼睛一亮。

“但是我要工作啊,孩子。”

“这个时间不会有生意上门的啦。与其留在这边聊天或在车上睡午觉,我们不如去看泰山和豹子、鳄鱼、大猩猩对打。你知道是谁主演吗?是法兰克?马林耶!”

“你这个小恶魔,什么大有你说的。”他还是忧郁不决。

“好,我们去吧。”

所以我们就到电影院去了,但是售票小姐说,上面有严格的命令,一年之内不准我进去。

“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已经学乖了,我可以替他担保。”

售票小姐看着我,我对她微笑。我亲了亲自己的手指,送给她一个飞吻。

“注意了,泽泽,如果你不乖,我可是会丢掉饭碗的!”

我本来不想告诉米奇欧看电影的事——但憋不了多久还是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