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人

如果不是西里尔在读《最后的莫希干人》(《最后的莫希干人是美国作家库珀(1789-1851)写的小说,描述美国早期开拓边疆的情况,讲到印第安人。)这部小说,这一天可能会有更大的收获。他吃早饭时,想到了这个故事,等到喝第三杯茶,他做梦似的说:“我希望英国有印第安红种人——你知道,不是大个子的,是小个子的,大小正好让我们可以同他们作战。”

当时大家不赞成他的想法,但也没有人把这当回事。然后,他们去下面沙坑要讨一百英镑——都是两先令的银币,上面有维多利亚女王头像,以免出错。——这时候。他们一直觉得这是个真正合理的希望,准有好结果,然而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回又出了毛病!因为沙仙非常生气,睡意蒙胧地说:

“噢,别再来打搅我了。你们已经提出过希望,并且已经实现了。”

“我可不知道。”西里尔说。

“你不记得昨天了吗?”沙仙更不以为然地说。“你求我不管你们在什么地方提出希望都实现它,今天早晨你们希望过,这希望也实现了。”

“噢,我们希望过吗?”罗伯特说,“是什么希望?”

“这么说,你们忘记啦?”沙仙一面说,一面开始挖地洞往里钻,“不要紧,你们很快会知道的。我祝你们从中得到快乐!你们已经卷进一件好事了!”

“我们老是这样。”简难过地说。

现在奇怪的是,谁也想不起这天早晨有谁希望过什么。关于印第安人的希望,在谁的脑子里都没有留下印象。这是最心神不安的一个上午。人人都想记起曾经希望过什么,但一个也记不起来,因此个个担心时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这真是再紧张没有了;从沙仙的话听来,他们一定希望过什么比平常更不想要的东西,他们花了好几个小时在那里伤透脑筋地疑神疑鬼。直到快吃中饭时候,简给那本《最后的莫希干人》绊了一跤——它自然是一直封面朝下躺在地板上,——安西娅把她拉起来,同时捡起了书,一下子说:“我知道了!”她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

“噢,小猫咪,多么可怕啊!是他——西里尔——吃早饭的时候希望过印第安人,你记得吗?他说:‘我希望英国有印第安红种人。’……现在有了。小说说他们打仗要剥头皮,他们要来剥头皮了,不管你喜欢不喜欢。”

“也许他们只在诺森伯兰郡和达勒姆郡。”简安慰她说。

“你不相信!”安西娅说,“沙仙说过我们已经卷进了一件好事。这就是说,他们要上这儿来。万一他们剥小羊羔的头皮呢!”

“也许剥头皮的时候太阳下山了。”简说,不过她这话说得不像平时那样有把握。

“不可能!”安西娅说,“从提出的希望中产生的事情摆脱不掉。得弄到十五个先令!小猫咪,我要去敲破一样东西,你必须把你有的每一个便士给我。印第安人会上这里来,你不明白吗?那该死的沙仙说了。你知道我的计划是什么吗?你来!”

简根本不明白。可她乖乖地跟着姐姐进她们妈妈的卧室。

安西娅拿下那很重的水壶——它上面画着鹳鸟和长长的青草,这一点安西娅永远不会忘记。她把它拿进梳妆室,小心地把壶里的水倒进浴盆。然后她把水壶拿回卧室,让它落到地板上。如果你曾经无意问把水壶落到地板上,你就知道水壶总会摔破。可你有意让它落到地板上,那就不同了。安西娅让那水壶落地三次,结果它都好好的,没有摔破。到最后,她只好把她爸爸的鞋楦拿来,用它狠心地打破了水壶。这是一件残酷的事。

接着她用拨火棍撬开教会的慈善捐款箱。简告诉她,这样做无疑是错的,但是安西娅让她把嘴闭紧,然后说:“别犯傻了……这是件性命攸关的事。”

捐款箱里钱不多,只有七先令四便士——不过两个姑娘的钱合起来差不多也有四先令。这样加在一起就不止十一先令了,这你们一看就知道。

安西娅用手绢把钱包起来。“来吧,简!”她说着跑到下面农场去。她知道那农民当天下午要去罗彻斯特。事实上是原先安排好的,她要把四个孩子带到那里去。他们是在快活的时刻订好了这个计划,当时他们相信,他们会从沙仙那里弄到都是两先令银币的一百英镑。他们讲定了付给那农民每人两先令的车费。现在安西娅急急忙忙地向他解释,他们去不成了,但能不能改送马莎和小宝宝去?他答应了,不过因为不是拿到二先令而只拿到一先令六便士而有点不高兴。

接着两个姑娘回家。安西娅很激动,但不慌张。她后来回想起这件事,不禁觉得自己做事果断,富有远见,活像一位天生的将军。她从她旁边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接着去找马莎。马莎正在铺台布,心情不是最好。

“你听我说,”安西娅说道,“我打破了妈妈房间里的水壶。”

“你就是这种人——老闯祸,”马莎说,“砰”的一声放下盐瓶。

“不要生气,好马莎,”安西娅说,“我有足够的钱买一个新的……只要你行行好给我们去买。你的表姐开瓷器店,对吗?我希望你今天就去买回来,以防妈妈明天回家。也许你知道,她说过明天要回家。”

“可你们自己要进城啊。”马莎说。

“新水壶我们不会买,”安西娅说,“只要你把小羊羔带去,我们把钱给你。我说马莎,你瞧——只要你去,我把我这个盒子送给你。瞧,没有比它更好看的了——上面镶嵌真正的银子、象牙、乌木,像一座所罗门国王的庙。”

“我明白了,”马莎说,“不,我不要你的盒子,小姐。你们想的只是下午把小羊羔宝贝甩掉。你可别以为我没看透你们的心思!”

安西娅恨不得马上否认。但马莎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她忍住了没有说。

马莎把面包“砰”地放下来,弄得面包跳出了它的木盘子。“我实在希望买到水壶,”安西娅温柔地说,“你会去的,对吗?”

“好吧,就这一次,我无所谓。不过跟你讲清楚,我走了以后,你们可别做任何可怕的淘气事——就这话!”

“你要早点走,”安西娅很急地说,“你最好抓紧点穿好衣服。一定要穿上那件紫色的连衣裙,马莎,还戴上那顶有粉红色矢车菊的帽子和那条黄花边领子。简来把台布铺好,我来给小羊羔洗一洗,让他准备好。”

当她给老大不愿意的小羊羔洗干净,急急忙忙让他穿上最好的衣服时,她不时朝窗外看,直到这会儿一切太平无事——一个印第安人她都没有看到。直到马莎脸上擦上了胭脂,急急忙忙地把小羊羔带走,安西娅才深深吸了口气。

“他安全了!”她说着趴在地板上泪如泉涌,真叫简吓了一跳。简完全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够先是这样勇敢,像个将军,却忽然又瘫痪了,像个气球给刺破了那样泄了气。最好当然不要泄气,不过你们看到,安西娅不达到目的一点不罢休。现在她已经让亲爱的小羊羔脱离了危险——她心中断定印第安人会来包围白房子,农夫的车子在太阳下去之前不会回来,——因此她不妨哭一下。她哭也是由于高兴,因为她要做的事做到了。她哭了大约三分钟,这时候简难过地拥抱她,隔五秒钟就说一次:“不要哭,亲爱的黑豹!”

然后安西娅跳起来,用她的围裙角使劲地擦眼睛。因此接下来她的眼睛一天都在发炎。接着她要去告诉男孩们,可就在这时候,女厨子摇铃叫大家吃中饭了。在大家开始吃牛肉糜之前,什么话也没法说。直到女厨子离开了房问,安西娅才讲了她做的事。不过在人们大吃牛肉糜和煮土豆的时候讲激动人心的事是一个错误。大概吃饭使得印第安人这个想法没有意思,不可相信。男孩们真的笑了,说安西娅是个傻丫头。

“怎么啦,”西里尔说,“我几乎可以断定,在我说那句话之前,简说过她希望今天天气好。”

“我没说过。”简回了他一句。

“那么,如果是印第安人……”西里尔说下去,“请给我盐,还有芥末……我必须加点什么让这更好吃……如果是印第安人,他们早该出现了——你们知道会是这样的。我相信希望的是好天气。”

“那为什么沙仙说我们卷进了一件好事呢?”安西娅问道。她觉得很生气。她知道自己刚才做得高尚和谨慎,这一来,人家叫她傻丫头,她很难接受,特别是她私自拿了捐款箱里的七先令四便士一一大都是铜币,——这像块铅那样压在她的心头上。

一阵沉默,这时候女厨子来端走了牛肉糜盆子,端上了糖浆布丁。她一走,西里尔又开始了。

“当然我不是说,”他承认,“让马莎和小羊羔下午离开不是件好事,但说到印第安人……我说你们都很清楚,提出的希望总是当场实现的。如果有印第安人,他们早该到了。”

“我想他们是到了,”安西娅说,“他们说不定正埋伏在灌木丛里。我实在认为你这个人再刻薄不过。”

“印第安人几乎总是埋伏着的,对不对?”简插进来,急于想让他们平息下来。

“不,他们不总是埋伏着,”西里尔讥讽地说,“而且我也不是刻薄,我只是讲真话。我认为打破水壶这件事糟透了,至于捐款箱,我相信这是叛逆罪,我简直不会奇怪,万一你会因此被吊死,万一我们哪一个会被劈开……”

“你闭嘴好不好?”罗伯特说,但是西里尔不肯闭嘴。你要知道,他心中觉得,如果是有印第安人,这就全怪他,因此他不肯相信有印第安人这回事。试图不相信你心中几乎完全相信的事,我知道这最会令人发脾气。

“这简直就是傻,”他说,“讲了半天印第安人,而你们自己知道,是简的希望实现了。瞧外面天气多好……噢……”

他已经向窗口转过身去,正要指出天气有多好——其他人也跟着转过身去,——可西里尔一下子哑巴了,也根本没有一个人想去打破他这种沉默。因为在窗边,在五叶地锦的红叶中间有一张脸——一张棕色的脸,高鼻子,闭紧的嘴,非常亮的眼睛——正在窥探。那张脸上还涂抹着一道一道彩色。它有黑色的长发,头发上插着羽毛!

房间里所有孩子的嘴都张开着,就那么张着不动。糖浆布丁在盆子里变白,变凉。没有一个人能动一动。

那个插着羽毛的脑袋忽然小心地退走,使大家说不出话来不能动的咒语打破了。我很抱歉地说,安西娅的第一句话非常像一个姑娘说的。

“瞧,来了!”她说,“我跟你们说过的!”

糖浆布丁现在完全失去了吸引力。他们急急忙忙把他们的一份用一张两星期前的《观察员报》包起来,藏在壁炉上做装饰的绉纸后面,飞奔上楼去侦察和开紧急会议。

“我们讲和,”他们一到他们妈妈的卧室,西里尔漂亮地对安西娅说。“黑豹,如果我刚才太粗鲁,我向你道歉。”

“得了,”安西娅说,“现在你看到了。”

不过从窗口看不到印第安人更多的迹象。

“好,”罗伯特说,“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惟一能想到的是……”现在被大家奉为当天女英雄的安西娅说,“如果我们尽可能穿得像印第安人,从窗子看出去,或者甚至走出去,他们会以为我们是附近一个大部落的强大首领,于是……于是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你们知道,因为他们害怕遭到可怕的报复。”

“可是伊莱扎和女厨子呢?”简说。

“你忘了……她们什么也看不到。”罗伯特说。

“她们不会注意到出了什么事。”

西里尔说:“我想安西娅说得对,我们需要许多羽毛。”

“我到下面鸡棚去,”罗伯特说,“那里有一只火鸡不很舒服,不想动,剪它的毛不会太在乎。把剪刀给我。”

经过仔细观察,他们断定鸡棚那里没有印第安人,罗伯特去了。他五分钟就回来——面色苍白,但拿来了许多火鸡毛。

“你们听我说,”他说,“事情非常严重。我剪了火鸡毛转身出来的时候,有一个印第安人从旧鸡笼下面斜眼朝我看。我挥舞着火鸡毛吓唬他,哇哇叫,在他能把鸡笼从他头顶上脱下来之前,我溜走了。黑豹,把我们床上的彩色被单拿来,快点好吗?”

披上被单和彩色披巾.插上火鸡毛,竟会那么像印第安人,真是棒极了。当然,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有黑色长头发。但是有许多黑布,是用来包课本的。他们在它们上面剪出一条一条,像好看的刘海,再用姑娘们节日裙子上的琥珀色缎带把它们一圈扎在头上。然后他们把火鸡毛插在缎带上面。散开的黑布条子看上去真像黑色的长头发,特别是这些布条子下面有点卷起来,就更像了。

“但是我们的脸,”安西娅说,“它们的颜色一点儿不对。我们的脸都很白,我也说不出为什么,西里尔的脸是灰色。”

“我不是。”西里尔说。

“外面真正的印第安人似乎是棕色的,”罗伯特急忙说,“我想我们应该是真正红色的……如果是印第安人,有红皮肤要高级些。”

女厨子用来涂厨房砖头的红赭石粉看来是屋里最红的东西。孩子们用小碟子放些赭石粉,在赭石粉里调上些牛奶,就像他们看见女厨子调来涂厨房地面那样。然后他们小心地把它涂在各自的脸上和手上,直到他们个个完全和印第安红种人一样红——恐怕还要红。

他们马上知道他们的样子一定非常可怕,因为他们在过道里碰到伊莱扎,她一下子尖声大叫起来。她提供的证明使他们大为高兴。他们马上叫她不要犯傻,这只是做游戏。四个孩子就这样披着被单,插上火鸡毛,脸上手上不折不扣的红皮肤,于是勇敢地出去迎敌。我说勇敢地,只因为我希望说话有礼貌。反正他们出去了。

顺着隔开荒野和花园的树篱,有一排黑色的脑袋,都高高地插着羽毛。

“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了。”安西娅悄悄说,“这样总比等着他们叫人血都凝结的进攻好。我们必须装得像发疯的样子。就像玩纸牌,手里没有爱司装作有爱司那样。我想他们把这叫做偷鸡吧。现在准备好。呐喊!”

于是他们四个人发出疯狂的战斗呐喊——也就是英国小朋友未经练习就能发出的近乎战斗呐喊的大叫大嚷——冲出了院子门,在一排印第安人面前摆出战斗姿态。这些印第安人差不多同样高矮,都跟西里尔一样高。

“我希望老天帮忙,他们会讲英国话。”西里尔在他的战斗姿态中悄悄说。

安西娅知道他们会讲,虽然她一点不明白怎么会知道。她有一条自毛巾扎在手杖上。这是休战旗。她挥动着它,但愿那些印第安人明白这是什么玩意儿。他们显然明白了——因为一个棕色比其他人更深的人走上前来。

“你们想要谈判?”他用出色的英国话说,“我叫金鹰,强大的岩居人部落的金鹰。”

“我叫,”安西娅说,忽然来了灵感,“我叫黑豹,是……是……是马萨瓦蒂部落的酋长。我的兄弟们……我不是这意思……不,我是这个意思……我的部落……我是说我的马萨瓦蒂人……正埋伏在那边山脊下面。”

“这几个又是些什么勇士啊?”他转向其他孩子问道。

西里尔说他是莫宁刚果部落的伟大酋长松鼠,看到简在吮她的大拇指却想不出什么名号来说自己,他代她说:“这位伟大战士是野猫——在这里称她为小猫咪费罗克斯——庞大的费蒂齐部落首领。”

“那么你呢,印第安勇士?”金鹰忽然问罗伯特,罗伯特毫无准备,只能回答说他叫小罗伯特,骑警岬的领袖。

“好,”黑豹说,“我们这些部落,如果我们吹哨把它们召集起来,人数将远远超过你们这支弱小军队,你们是抵挡不住的。既然这样,你们还是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吧。噢!兄弟,挂着你的贝壳项链,同你的女子和医师们一起抽和平烟斗(印第安人在和谈时抽长管烟斗表示和好。)吧,穿上最鲜艳的威格瓦姆(威格瓦姆,印第安语,意为棚屋。),快活地吃刚捉到的多汁莫卡欣(莫卡欣,印第安语,意为鹿皮鞋。)吧。”

“你全说错了。”西里尔生气地咕噜说。但金鹰只是用疑问的眼光看着安西娅。

“你的习惯和我们的不同,噢,黑豹,”他说,“把你的部落叫来,然后我们在他们面前谈判,像伟大的酋长们那样。”

“我们这就可以把他们叫来,”安西娅说,“如果你们不赶快离开的话,他们有弓箭,有战斧,有剥头皮的刀和所有你想得出来的武器。”

她说得真够勇敢的,但是所有孩子的心怦怦直跳。呼吸越来越急。因为那些真正的小个子印第安人包围着他们——生气地嗡嗡响着,越来越近——因此他们是在一群冷酷的黑面孔中间。

“这样不行,”罗伯特悄悄地说,“我知道不行。我们必须赶紧逃走,去找沙仙。它可能帮助我们。如果它不帮助我们——那么我想,我们得到太阳下山才能再活过来了。”

“我再挥动旗子,”安西娅说,“如果他们退后,我们就跑去找沙仙。”

她挥动旗子,那酋长命令他的手下往后站。于是四个孩子拼命向印第安人阵线最薄弱的地方猛冲过去。他们这第一次冲锋撞倒了五六个印第安人,孩子们跳过他们披着毯子的身体,一直向沙坑奔去。已经来不及走大车走的安全好走的车路——他们跳下沙坑.穿过黄色和淡紫色的花和枯草直往下走,经过崖沙燕的小前门,又跳又蹦,绊倒在地,最后滚了下去。

就在那天早晨他们看到沙仙的地方,金鹰和他的手下追上了他们。

四个可怜巴巴的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垮了,现在只好听天由命了。他们四周尖刀和斧子亮光闪闪,但最糟的是金鹰和他手下眼中的凶光。

“你欺骗了我们,噢.马萨瓦蒂人的黑豹。还有你,莫宁刚果人的松鼠。还有他们,费蒂齐的费罗克斯小猫咪和骑警岬的小罗伯特——他们也都欺骗了我们,如果不是用他们的舌头,就是用他们的沉默。你们打着白种人的休战旗欺骗我们。你们没有跟随的人。你们的部落在远方——在打猎。这几个人的命运将是什么呢?”他结束他的话,带着苦笑转向其他的印第安人。

“我们把火堆生起来!”他的手下大叫,马上有成打的现成志愿者动身去找柴火。四个孩子每人被两个强壮的小个子印第安人抓住,互相交换绝望的眼光。

噢,他们能看到沙仙就好了!

“你要先剥我们的头皮再烧我们吗?”安西娅急得要命地问。

“当然!”印第安人对她张开眼睛。“一向如此。”

那些印第安人已经把几个孩子围起来,再坐在地上望着他们这几个俘虏。这是一阵吓人的静寂。

接着去找柴火的印第安人三三两两地逐渐回来了,但回来时两手空空。他们连一根生火的树枝也没捡到。事实上,在肯特的这一带没人能捡到树枝。

孩子们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恐怖地呻吟了一声。因为他们四周闪亮的刀子正在挥舞。紧接着,每个孩子被一个印第安人抓住,他们各自闭上眼睛,想办法不要叫出来。他们等着刀子下来。但刀子没有下来。接着他们被放开了,跌倒在地,哆嗦成一团。他们的头一点不痛。他们只觉得奇冷!疯狂的战斗呐喊在他们的耳际轰响。等到他们放大胆子张开眼睛,他们看见四个敌人围着他们狂跳大叫,四个人手里各拿着一块飘着黑头发的头皮。孩子们伸手摸摸头——他们的头皮完好无损!那些人拿着的只是他们用黑布剪出来的假发。

孩子们互相拥抱,又哭又笑。

“我们的公正受到欺骗,我们就要狠狠地报复,”那酋长念经似的说,“我们要烧他们,可这个反常的地方竟然找不到柴火!……啊,歌颂我们故乡无边无际的森林,那儿巨树万里,只为了用来生火烧我们的敌人。啊,但愿我们再一次回到我们家乡的森林中!”

忽然像电光一闪,四个孩子周围照耀着金色的沙子,而不是蠢动着模糊的人影。就在这位印第安人酋长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印第安人一个不剩地全部消失了。沙仙准是一直在这儿。它满足了那印第安人酋长的希望。

马莎回家,带回来一个水壶,上面画着鹳鸟和长长的草。她还拿回来了安西娅的钱。

“我的表姐为了讨个吉利,把这水壶送给了我。她说和它配套的脸盆打破了,它配不成套。”

“噢,马莎,你真好!”安西娅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叹了一口气。

“不错,”马莎格格笑,“有我在的时候,你最好尽量叫我做事。等你妈妈一回来,我就要辞工不干了。”

“噢,马莎,我们不是一直那么让你非常非常受不了吧?”安西娅目瞪口呆地问道。

“噢,不是那个意思,小姐,”马莎格格笑得更厉害了,“我就要嫁人啦。嫁那猎场看守人彼尔。你们那次给锁在教堂塔楼上,从牧师那里回来以后,他一直在向我求婚。今天我答应了,让他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

安西娅把那七先令四便士放回捐款箱,在拨火棍敲破的地方糊上纸。她很高兴能够这样做,直到今天她也不知道,打开一个慈善捐款箱是不是犯了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