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看看你

■ 张 鹏

赵小四是个民工,刷墙的。他和工友们每天拎着装满涂料的大桶,拿着刷子,匆匆游走于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他们的衣服上溅满了白色的涂料点子,像穿着一件件白色的迷彩服。

老板对赵小四他们说,涂料工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他们刷去了肮脏污秽,给世界带来了一片洁白。说这话时戴着眼镜的老板坐在他的奔驰车里。赵小四心里就骂:少唱高调,到时候过年给我们发够工钱就行。

其实赵小四还很小,只有21岁。21岁的赵小四脸上还满是青春痘,红红的,像小兔子的眼睛,也就在那个时候赵小四感到了身体内无法抑制的躁动。那个夏天,城市像个调情高手一样,挑逗着赵小四敏感的神经。红衣粉衫、香雨艳雾、一条条再也不能短的裙子、欲露还遮的吊带裙……赵小四常常恍惚,他便想起了乡下的山杏。

山杏和赵小四从小青梅竹马,彼此早已情有所钟。赵小四打算在城里挣够了钱后,就回乡下向山杏提亲。赵小四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到山杏了,他太想山杏了。

一天,赵小四去给一个城里人刷墙。在街上,迎面走过一个女孩来,女孩太美丽了,太高贵了,像夏天里一只飞舞的蝴蝶。赵小四便呆住了,既而他又想起了山杏,山杏与女孩的影子重叠、变幻,赵小四恍惚了,他似乎看到了女孩的微笑,他进入了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里。慢镜头一样,女孩像一阵轻风一样从赵小四身旁走过,赵小四的头情不自禁随着女孩的身影慢慢地回过去、回过去……

“流氓!”一声怒喝把赵小四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赵小四感觉就像是从高空一下子坠入了地下,赵小四不相信这是从女孩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她为什么会骂我?”赵小四回去时问工友们。工友们上下打量了赵小四一眼,都笑着对赵小四说,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我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人家不把我们当成流氓才怪呢!

赵小四非常生气,他年轻的血管里充满了愤怒的火药。城里人怎么会这么冷漠呢?他想虽然自己是一个穷打工的,没有钱,但是有自尊和尊严。自己只是回过头去看了女孩一眼,怎么就会被人说成了流氓呢?

从此,赵小四再去给别人刷墙时,就再准备一套衣服。在去刷墙的路上穿一身干净的衣服,工作时换上那身“白色迷彩服”。那天,他又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他就寻思着为什么城市里的女孩子都这么漂亮呢。赵小四对自己的一身打扮很自信,他就大胆地回过头去看从身边走过去的女孩。谁知那个女孩却回过头骂了赵小四一声“下流”。

身边的涂料桶和刷子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赵小四想无论自己穿得多么干净整洁,却无法改变自己是民工这个事实,城里人怎么会瞧得起一个民工呢?想到这里赵小四非常沮丧。

这天,老板开着他的奔驰去城里看涂料,顺便叫上了赵小四。赵小四从生下来第一次坐轿车,并且还是这么高档的轿车,他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灯红酒绿的风景便有些陶醉了。这时他看见外面有一个美丽女孩,车开过去后,赵小四还回头在看那个女孩。这时让赵小四惊奇的事发生了:那个女孩竟然在朝着赵小四笑,并且笑得那么甜美!赵小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在做梦,车子开出好远,他还能看到那个女孩模糊的笑脸。

赵小四百思不得其解,今天怎么了,我今天穿得特别干净吗?我今天特别帅吗?都不是啊!老板车喇叭的声音惊醒了赵小四,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今天自己坐的是奔驰车呀,女孩把自己当成了有钱人。原来城市里的女孩不是都骂人的,也会微笑,只是把微笑都给了有钱人呀!

从此,赵小四再也不敢回过头来盯着女孩看,只是偷偷地躲躲闪闪看着城市里的女孩。

到了年底,赵小四攒够了提亲的钱回到乡下去找山杏。赵小四对山杏说:“山杏,我和你到城里去买几件新衣服吧,城里的衣服可好看了。”

在城里买了衣服后,看着穿着新衣服的山杏,他觉得山杏一点都不比城里的女孩差。突然赵小四大步走在山杏前面回过头来说:“山杏,让我回过头来好好看看你!”

赵小四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回头看着微笑的山杏,他感到山杏太美了。他想起了自己被歧视、被城里女孩骂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明年山杏也来城里打工了。他再也不会看城里女孩的冷眼了,他要天天看山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