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惺《自题小像》翻译——皮皮作文网

题注】

万历四十五年丁巳，已入不惑之年的钟惺正在南京怀着焦躁不安的心情等待考选的结果。当时政坛上的局势，既不为其所喜，实也对他不利：齐、楚、浙三党鼎峙，相互攻讦倾轧不已。像他这样生性不喜泛爱容众，更不用说入谁门户，除了享有诗名，他再也没有其他什么进身之阶，仕途叵测。应该说他已经估计到这一点，然而他对仕途的期望使他又不愿相信未成事实的估测。就在这期间，他在给挚友谭元春的信中还说：“若将此暇日粗了文事，此后“尽力官职一番”，而晚节仍以此结局，不枉作文人……”他的理想仍是期待着尽力官职一番，然后功成名就，再去玩他的文学……《自题小像》就刻画了钟惺这一矛盾的形象。

原文

万历丁巳①余年四十有四始画一小像野服②杖松下松又友人胡彭举所补。题曰：

颜胡以不少，余不以此始也；服胡以不官，余欲以此止也。胡子曰：置我于长松之下。知我者，胡子也。

又

以若人而野服杖松下，其谁曰不宜？舍而求所以簪绂③之故④，余亦不自知。亦既簪且绂矣，如是而有溢思⑤。天与人终不益汝一丝，又将汝瑕疵。戒之哉！视此野服杖松下者，念兹在兹⑥。

参考译文

万历丁巳年，我四十四岁，才为自己画了一幅小像，画的是身穿村野平民衣服拄着拐杖站在松树下的样子，松树是朋友胡彭举补画上的。（我在画上）题字为：

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容颜画得年轻一点呢，我作画的初衷并不在此；为什么不画成平常那样穿着官服的形象呢，（因为）我想以山人的形象作为我的归宿。胡先生说：（我觉得应该）把你画在高高的松树下。了解我的人，是胡先生啊。

又想到，以（我）这样的人，画成身着村野平民之服拄杖立于松下的形象，难道谁能说不合宜？（如果）不画成这样，而去探求身着官服形象的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如果）画成既簪冠又佩印的形象，如此我又会有别的的想法。上天和他人始终不会增益你一丝一毫，反倒又会使你有瑕疵。要以此为戒啊！看着这幅穿着村野平民衣服拄杖立于松下的画像，就念念不忘（归隐之志了）。

总评：

如何在进退之中寻找自我、坚持自我？这是人们尤其是文人士大夫一直探究的人生大义。进，以社会上世俗公认的价值标准要求自己，可能会失去自我。退，走隐逸之路，似乎可以挣脱物役羁绊实现自我，但人一旦超越现实而获得完整的个性，那他将孤立于世，所处之世就会变得虚幻，人也会陷入另一种迷茫和苦恼。钟惺也不例外。

他一方面耿耿于自己的政治前程，同时又拼命抑制这一强烈的欲望，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他认真祈求出现一个超脱任何物役的自然的“我”，“野服杖松下”，逍遥自在。这就是他在《自题小像》中向我们展示的形象。文中所有的解释似乎是作者说给自己听的，好使自己安于可能出现的失意。所以知止于长松的告诫之后，难以掩饰他植于内心的极度焦躁和茫然。至此，再读传记中的“晚逃于禅”，觉得“逃”字用得精妙。

【注释】

①万历丁巳：万历四十五年丁巳(1617)。

②野服：村野平民服装。《礼记·郊特牲》：“大罗氏，天子之掌鸟兽者也，诸侯贡属焉。草笠而至，尊野服也。” 孔颖达疏：“尊野服也者，草笠是野人之服。今岁终功成，是由野人而得，故重其事而尊其服。”

③簪绂（zān fú）：冠簪和缨带。古代官员服饰。亦用以喻显贵，仕宦。宋代范仲淹 《奏上时务书》：“凡居近位，岁进子孙，簪紱盈门，冠盖塞路。” 

④所以……之故：……的原因。《吕氏春秋·贵当》：“其所以不得之故，乃狗劣也。”

⑤溢：过多，超过。溢思指异于寻常的、别样的想法。

⑥念：思念。兹：此，这个。泛指念念不忘某一件事情。《尚书·大禹漠》：“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