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臧洪传》翻译

原文

 臧洪字子源,广陵射阳人也。父旻,历匈奴中郎将、中山、太原太守,所在有名(虎父无犬子、贤亲无愚夫)。洪体貌魁梧,有异於人,举孝廉为郎。时选三署郎以补县长;琅邪赵昱为莒长,东莱刘繇下邑长,东海王朗菑丘长,洪即丘长。灵帝末,弃官还家(宦官专权,朝政黑暗,臧洪愤而 “弃官回家”),太守张超请洪为功曹。

点评:臧洪举孝廉出身,为人雄气壮节。

 太祖围张超于雍丘,超言:“唯恃臧洪,当来救吾。”众人以为袁、曹方睦,而洪为绍所表用,必不败好招祸,远来赴此。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不背本者,但恐见禁制,不相及逮耳。”(张超素喜臧洪,言“洪才略智数优超,超甚爱之,海内奇士也。”)洪闻之果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兵又从绍请兵马求欲救超而绍终不听许。超遂族灭。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徐众:“曹公讨之,袁氏弗救,未为非理也。洪本不当就袁请兵,又不当还为怨雠。”)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绍令洪邑人陈琳书与洪,喻以祸福,责以恩义。洪答之。

 点评:死超雠绍,义有可依。赵翼评:“臧洪自是汉末义士,其与张超结交,后与袁绍交兵之处,皆无关於曹操也。则魏纪内本可不必立传,而寿列之於张邈之次。盖以其气节,不忍没之耳。”由此可观,臧洪虽因 “兵弱”,无以为救,但其烈志、气节,却为人称颂。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谷以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於大义,不得不死,今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将吏士民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主簿启内厨米三斗,请中分稍以为糜粥,洪叹曰:“独食此何为!”使作薄粥,众分歠之,杀其爱妾以食将士。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点评:王夫之评“臧洪怨袁绍之不救张超,困守孤城,杀爱妾以食将士,陷其民男女相枕而死者七八千人,何为者哉?”从当今的观点来看,臧洪不仅为其“府君”而死大无必要,更害苦了兵将庶民,且食人之罪不可逭矣。然而,对臧洪的行为,应一分为二地看待,不同的时代,主流价值观也不相同。彼时“爱妾”近似于珍爱财产,且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能够让七八千民众无一人离叛,足见臧洪的人格魅力。

 城陷,绍生执洪。绍素亲洪,盛施帏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力,为国除害,何为拥众观人屠灭!惜洪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见洪辞切,知终不为己用,乃杀之。(下文追述)洪邑人陈容少为书生,亲慕洪,随洪为东郡丞;城未败,洪遣出。绍令在坐,见洪当死,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奈何杀之!”绍惭,左右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顾曰:“夫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复见杀(士为知己者死)。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盖因汉末士大夫“尚名节”之故耳!)”(下文追述)先是,洪遣司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死。

 点评:臧洪被杀之后,追述邑人陈容与二位司马言行,除体现臧洪为人气节受时人赞扬,也展现了当时“士为知己者死”的风尚,古代士人才名多被埋没,渴望有知己遇之,得一展才华,纵使为之而死也心甘情愿。此外,盖其时轻生尚气已成风俗,故志节之士好为苟难,务欲绝出流辈,以成卓特之行,而不自知其非也。因此,徐众虽评臧洪“身死殄民,功名不立”,然犹谓“敦天下名义,救旧君之危,其恩足以感人情,义足以励薄俗”。

参考译文

 臧洪字子源,是广陵射阳人。父亲臧旻,曾担任过匈奴中郎将、中山、太原太守,在任职的地区都很有声望。臧洪身材魁梧,和常人不同,曾被推举为孝廉当了郎官。当时正好在五官署、左署和右署中选拔郎官来补任县长;琅邪人赵昱当了莒县县长,东莱人刘繇当了下邑县县长,东海人王朗成为了菑丘县县长,臧洪成为了即丘县县长。灵帝末年,(臧洪)辞官回家,太守张超延请他来担任功曹。

 太祖率军将张超围困在雍丘,张超说:“(现在)只能依靠臧洪了,(他)应该会来救我。”但大家都认为袁绍和曹操的关系刚有所缓和,但臧洪已经被袁绍请予任用了,他一定不会毁掉大好前程而自招祸事,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援救张超)。张超说:“臧洪,是天下恪守大义的人,(他)一定不会背弃旧主,只是担心他可能会被(袁绍)阻止,赶不及前来相救罢了。”臧洪听说了这件事,果然赤着脚嚎啕大哭,并召集他所率领的队伍,又向袁绍请求增兵,想要援救张超,但袁绍最终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张超最后被灭族了。臧洪因为此事对袁绍心存怨恨,断绝和他的一切来往。袁绍发兵去围攻他,好几年没有攻取。袁绍让臧洪的同乡陈琳给臧洪写信,将祸福得失讲的很清楚,用恩情道义来指责(他)。臧洪回信给他。

 袁绍看到臧洪的回信,知道他不会投降,增加兵力加紧攻城。城中粮食已经吃尽,没有强有力的外援,臧洪估计自己是一定不能幸免,大声对手下将士说:“袁氏不行正道,图谋的是叛逆的事,而且不肯援救城中的将士。我从大义来讲,是不得不死了,但现在各位没有得罪袁绍却遭此大祸!(你们)可以在城还没有被攻破之前,带着自己的妻子、子女逃出去。”(在场的)将士百姓都流着泪说:“您和袁绍原本没有什么仇怨,因为现在是本朝的郡守的缘故,招来残败困顿,我们怎么忍心舍弃您逃跑呢!”刚开始城中将士百姓还掘老鼠、挖树根充饥,后来没有可吃的东西了。主簿官从内厨房拿出三斗米,请求从中分一部分给臧洪煮稠粥,臧洪感叹说:“我自己这样吃做什么呢!”令人全部煮成稀粥,和大家一起分食,将自己的爱妾杀了分给将士们吃。将士们都痛哭流涕,没有敢抬起头看的。(城中)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没有一个叛逃的。

 城被攻破,袁绍生擒了臧洪。他与臧洪向来关系很好,在帐篷中大摆宴席,召集手下将领来见臧洪,(对臧洪)说:“臧洪,怎么这样背叛我呢!现在(你)服不服?”臧洪撑在地上瞪大眼睛说:“袁氏几代在汉家朝廷为官,四朝中有五人位列三公,可以称得上深受皇恩了。现在刘王室衰微,(你不但)没有辅佐之意,(还)想要趁着天下动乱,希图非分之想,杀害众多忠臣良将来树立(自己的)淫威。我亲眼见到你称呼张邈为兄长,那么我府君张超也该算是你的弟弟,(你们应该)齐心协力,为国锄奸,(你)怎么能坐拥强大的军力却眼看着别人被杀灭屠尽!(可惜)我力量弱小,不能亲自拿着兵刃杀了你为天下报仇,为什么臣服!”袁绍本来爱惜臧洪,想要他降服,就原谅他;看见臧洪言语激烈恳切,知道(他)到底是不会为自己所用的,就杀了他。洪邑人陈容年轻时是个读书人,很是仰慕臧洪,追随臧洪担任了东郡丞;城还未被攻破,臧洪将他派出城。袁绍让他在场,(他)看到臧洪要被处死,起身对袁绍说:“将军谋划大业,希望为天下斩奸除恶,却专门先诛杀忠臣义士,难道符合上天的意旨吗!臧洪是你举荐的郡守,怎能杀了他!袁绍面有愧色,叫手下人把他拉了出去,(对他)说:“你和臧洪不是同类人,说这些话有什么用!”陈容回头说:“仁义是否有一定的标准呢,施行仁义的人是君子,违背仁义的人是小人。今天(我)宁愿与臧洪同一天死,不和你同一天生!”(于是他)也被杀了。在袁绍庭上坐着的人没有不叹息痛心的,私下相互议论说:“怎么能一天之内连杀两位忠烈之人呢!”在城还未被攻破之时,臧洪曾派二名司马出城,向吕布求援;等到回来的时候,城已经陷落,(二人)都冲进战场与敌人交战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