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一次看见秋代哭了
三个人到了留守神社。
“怎么？不是想看看留守神吗？不明白？去明白哟！”
秋代模仿着正也的语气说。
“嗯，明白了。”
正也站在前殿的前面，朝四下东张西望。
和以前看过的神社，完全不一样。冰川神社也好，天神神社也好，都扫得干干净净。而这个神社不光屋顶是坏的，墙是坏的，就连院子里面，也到处长满了草。
“我们想，是因为神不在家吧？”
正也想，二年级学生说的对。
神社被杉树包围了。杉树林成了一面坡，坡下面是一条脏水沟。这个神社就在被脏水围住的山冈上面。
三个人钻进了杉树林。
林子里面的草，长得几乎快有秋代的膝盖那么高了，但因为没有野玫瑰、没有带刺的草，走起来倒是很容易。
不过，林子里有点暗，正也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紧跟在秋代的后面，沿着一棵又一棵的树，走到了坡下。
“有啦，可是，够不到呀。”
真理子的声音响起来。
秋代拨开草，朝真理子的方向跑去。
当正也赶上来的时候，秋代和真理子正搂着杉树的树干，朝下面看呢。
“就是它！是紫斑风铃花哟。”
秋代用手指着。
在秋代告诉他之前，正也已经发现了。两朵袋子形状的淡紫色的花，从草丛中探出头来。
它们比正也想的，要大得多、美丽得多。
可是，这片杉树林到这里却断了，形成了一个河崖，而紫斑风铃花，就长在河崖的下面。
河崖下面的脏水沟里，淌着发黑的水。沟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水里的塑料布、纸、鞋子什么的，挂在了树上。
“摘得到吗？”
秋代用一只手搂住杉树的树干，一只手伸了过去。但是，够不到紫斑风铃花。
河崖下面很陡。秋代伸出脚去试了一下，太软了，如果要是什么也不抓住的话，土一崩坍，说不定就会掉进脏水沟里。
“紫斑风铃花就在那里，却摘不到，真叫人生气。”
秋代难过地说。
真理子说：
“要是拉起手来，说不定能摘得到。”
“是的，就这么做！正也力气大，使劲搂住树干，然后，再拉住我的手。可不要撒开手啊！”
正也照秋代说的那样，一只手抱住了杉树的树干，另外一只手和秋代的手拉到了一起。
秋代慢慢地下坡。
“我要摘了！”
秋代说完，正也就觉得身子被一股力量朝下拽去。秋代弯着腰，把手伸向紫斑风铃花。
“摘到啦！”
就在秋代叫起来的同时，哗哗的声音响了起来，啪啪啪啪，是土掉到河里的声音。
正也脸都吓白了，闭上了眼睛。但是，他没有撒手。咚、咚、咚咚……这回是巨大的声音。
他以为秋代会突然使劲抓住他的手，想不到，秋代却松开了。
正也吓了一跳，睁开了眼睛。
“谢谢。”
秋代站在面前。右手拿着紫斑风铃花。
正也朝河崖下看去，一块土落了下去，露出了新的土。秋代刚才是叉开双脚使劲站在那里的，就是那里的土掉进了脏水沟里。
“太好了。”
真理子松了一口气似的说。
“看——”
秋代把紫斑风铃花递给了正也。正也用手把花接了过来。
和长在河崖下面的时候，还不大一样。花长成了一个袋子的形状，真是让人觉得奇怪。正也把花贴到脸上，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气味。
“如果没有正也，就摘不到这朵紫斑风铃花了。”
秋代说。
正也的心咚地响了一下。
——她说如果没有我，就摘不到紫斑风铃花了！
正也高兴啊，高兴啊，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了。但他一声不响地忍住了，他问：
“秋代，你为什么这么想摘这花呢？”
秋代的眼睛，从来没有张得这么大、这么圆。
“为什么？我喜欢这花呀！我想在开满了这种花的原野上玩啊。要是天上再出现了彩虹，那就更漂亮啦。”
这回是正也大吃一惊了，他盯住了秋代的脸。正也知道，一般女孩子都喜欢花。但是，正也没有想到，总是说“坚强起来”，总是打架的秋代，竟也会这样喜欢花。
——秋代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啊。
正也好象是又有了一个发现。捧着紫斑风铃花的秋代，让他觉得有点晃眼了。
三个人回家了。
来的路和回去的路，不是同一条路。来的时候，是从天神神社那边过来的，绕了一个圈子。这回只要从真理子家——就是那个住宅区一直走，就行了。
“走近路吧。”
从系着红围嘴的地藏石像那儿，秋代走进了田里的一条小路。
小路右面是麦田，左边是一条没了水的细细的水沟。
如果两个人排成一排，就把小路给挤满了，所以，秋代、正也、真理子只能一个跟着一个地走着。
当住宅区的房子看上去很大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自行车的铃声。回头一看，三个三年级左右的男孩子，骑着自行车，猛冲过来。
正也他们三个人，慌忙让到了路的右边。但是，最前面的男孩子的把手，还是撞到了真理子的肩膀。
“啊！”
嗵、嗵！自行车扎进了水沟里。
“哎呀，退到一边去呀！”
那个男孩子气呼呼地对真理子说。真理子正想说什么，但秋代已经抢过话头：
“没地方再退了。再退就退到田里面去了。真理子都被你的自行车给撞了，你还说什么？”
“嗬，这家伙还挺凶！”
男孩子脸红了。
“是呀，这家伙才上二年级，一个小矮子还这么厉害？”
第三个男孩说。正也朝那个孩子的脸看去，他的膝盖抖了起来。这个孩子，说是上次和秋代在坡道上打架的男孩子里面的一个。
真理子慢腾腾地说：
“这么窄的路，你们骑得这么快，多危险啊！”
“什么？”
第二个男孩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把自行车一丢，就要去撞真理子。
“你要干什么？”
秋代叫起来，朝那个男孩猛扑过去。
“不要打架呀。”
真理子还是慢腾腾地说着，但第二个男孩已经被秋代撞了一个踉跄。而秋代也被另外两个男孩推到了水沟里。
正也脸色惨白，只是浑身哆嗦地看着。
男孩子们骑上自行车。这时，正也发现，紫斑风铃花掉在了路上。
正也正要伸手，自行车已经骑了过来。三辆自行车，一辆接一辆地从紫斑风铃花上面碾了过去。
真理子伸手把秋代拉了起来。
“紫斑风铃花呢？”
秋代朝路上看去。秋代那张本来红红的脸，一下子变白了。两朵紫斑风铃花，一朵从茎上掉了下来，全碎了，还有一朵，虽然茎是留下来了，但花瓣断了，被轧扁了。
秋代把这两朵花捡了起来，看了一会儿，把花扔到了水沟里。然后，用满是泥土的手，捂住了脸。
水从她的手指缝里流了下来，是泪水。
从嗓子眼儿里还响起了呜呜声。
有好半天，正也就那么呆呆地张着嘴，看着秋代。
秋代哭了——真是让人不敢相信。真理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也只是看着。
看着看着，正也的身子热了起来。他看见了秋代手上和腿上的伤痕，留守神社下面的脏水沟浮现在脑子里。这时候，哗啦，他仿佛又听到了土朝下滚的声音。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摘到的紫斑风铃花，竟被碾碎了。
正也走到秋代的身边，说：
“别哭了，秋代。我一定会给秋代摘到紫斑风铃花的。好多好多，拿都拿不住。”
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秋代还是呜呜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