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对于行路的我而言,曾经相信,曾经不相信。今时此刻也在寻找着,却也正在不知不觉中体验着。面对间,渐渐迷惘。

祖父是个严厉而苛刻的老头子,家里的人没有谁敢违抗他的旨意的。孩提时的我就对祖父感到陌生和畏惧。因此,我与祖父虽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似乎是隔了层玻璃,我从未感受过祖父应有的那份温情。真不知道,祖父的温情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每次我做错事的时候,他只对我一望,深邃双眸下严厉的目光便将我吓住了。犯大错的时候,他就把我关进一间黑漆漆的小屋,独自一人,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有时还拧我的脸。无论怎么责罚,总不许我哭出声。毕竟,我还是孩子,总觉得任何一个祖父都会靠近孩子柔软的心,伴其成长。可是——可是我的祖父,他爱我吗?爱就是这样严厉吗?既然这样,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望,以及莫名的恨。

终于有一天,祖父腿骨折了,虽然我得自己独自上学,但是还是很高兴。那时,小区里还没有路灯,冬天里,一大早的,黑漆漆的,恐怖得很。我蜷着身子,独自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路的地上。突然,一道黄光,金灿灿的,向我前行的路上照。照得整个人暖洋洋的,我不禁回头寻找光源。瞥见光源似乎是我家的方向,再仔细定睛一看,一个人影,驼着背,在我家的阳台上,手里似乎端着个手电筒。光线在地上左摇右晃,人影也在颤抖,是冻得哆嗦了吧。黄色的光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似的,虽然微弱,比不得正午的骄阳,却是最给人温暖的,一天的希望都攒聚在这一缕光上。光,在拥抱着我,要融化内心的坚冰,我的心,微微一颤。是冰太硬了罢,他的这点,以为就可以弥补他对我的伤害吗?在我刚开始晓事的时候,是你,让我无法体验到一个祖父该有的慈祥;在我犯错的时候,最伤心的时候,也是你,让我无法感受到祖父该有的鼓励与爱;不也是你,在我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伤我的亲情!总之,一个祖父该有的慈爱,在你身上,全被严厉的目光所取代了。也许你如今失落的像个孩子,也只是在丈量千山万水。我强忍着眼眶酸涩之感,转回身子躲进黑暗,逃了出来。那几天里,尽管我每天都在躲着他的光,却是光线依旧。

考上了市中,我被迫住宿。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还真的是有点舍不得呢。离别那天早上,祖父拽着一大袋桃酥,步履蹒跚,他坚持要送我上学,还说要把这一大袋桃酥带着,饿了可以吃。爸妈劝他,祖母也劝他不要去,说你一个老头子去也没用,还尽添麻烦。终于在我们的劝阻下,他答应不去,但是要求我把这一大袋桃酥带去。他愈是要我带,我愈是不带,这么土的东西,带去是要被笑话的,何况这是他的东西。他一把袋子塞上车,我就一脚踢出去,桃酥洒了一地。我恶狠狠地骂:“糟老头子,你烦不烦!”他双眸凝视着我,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慢慢地拾起洒了一地的桃酥,慢慢离开。年老的人都会这样吗?身子越来越瘦,脚步越来越轻,也就是说,人逐渐退为影子。走到稍远处,回首,目送着我。他的眼睛还是很亮,那么亮,在浅浅的晨光中,我竟分不清那究竟是他年轻时的锋芒余光,还是一层盈盈的泪光。我带着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痛,莫名其妙的迷惘离开了家。

三年的时光匆匆而过,祖父也88岁的高龄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最终,在新一年的春天,悄然离世。我们回了老家,要把祖父安葬在家冢中。下葬的那天,细雨蒙蒙,雨丝被风吹斜,洒落在长廊内。光线也暗,脉络也散,一灯如豆晦然,莫名的沉重张了张口也只趔趔趄趄避进光阴侵蚀折损的臂弯。而唢呐的声音,原本是那么响亮,如今却沉重的很,是雨的原因罢。哭丧的声音,从村子这头传到那头。我慢慢地从哭声中感受到,所谓祖孙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目送彼此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角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我揉了揉双眼,深深、深深地凝望,他的棺材逐渐在金灿灿麦田海沉没。这是我第一次目送他的离去,也是最后一次。

清明节上坟的时候,我跪在坟前,春风吹过坟上的杂草,携着祖父的气息,我张开双臂,与春风拥抱,柔柔的春风,渐渐飘向远方。碰不到,回不去,或许这就是眷恋了。

细想来,昨日的泪水,点起心中的涟漪。我欲读懂祖父,读懂他的心,可答案就像我丢下的碎片,每次拼凑好,一松手就散了,随风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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