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奇想的一年(23)

第24节:充满奇想的一年(23) 

她刚刚从医生说"我们仍不知道病情会如何发展"的地方出来,现在又回到了那儿。 

我当时只觉得事情依然无可挽回。 

他们可能告诉了杰里,杰里还没打电话给我,他可能正在迫使自己吸收这个噩耗。 

她可能已经在去往医院太平间的途中。 

独自一人。在滑轮病床上。和一个推动滑轮病床的人。 

我已经想象到这个场景,也想起了约翰。 

托尼来了。 

他把在电话里对我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他接到杰里从UCLA打来的电话。金塔娜在进行手术。杰里在医院手术等候区的大厅之中(UCLA正在盖一座新医院,这一座年代久远,而且病人太多了),打手机就能找到他。 

我们打电话给杰里。 

刚刚有个外科医生走出来通知他手术的进展。手术团队现在"相当有信心",能让金塔娜"离开手术台",但他们无法预料手术后她的状态如何。 

我记得当时自己认为这是一种更加乐观的看法:那间手术室原来传出的消息是那个团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她离开手术台"。 

我记得当时想理解"离开手术台"这几个字,可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的意思是活着吗?是不是他们说了"活着"但杰里没有说出来?不管怎么样,我记得自己心里想,她当然会"离开手术台"。 

当时可能是洛杉矶时间4点半、纽约时间7点半。我不知道到这个时刻手术已经进行了多久。现在我知道了,因为那份CT扫描报告显示扫描时间是"15:06",洛杉矶时间3点06分,也就是说她的手术才进行了大约半个小时。我拿出一本《航班指南》,看看当晚还有什么航空公司的班机飞往洛杉矶。三角洲航空公司有一班晚上9点40分从肯尼迪机场起飞的班机。我正想打电话给三角洲航空公司,但是托尼说,他认为手术尚未结束,最好还是别去坐飞机。 

我记得自己没有说话。 

我记得自己把《航班指南》放在一边。 

我给洛杉矶的蒂姆·鲁滕打了电话,请他到医院和杰里一起等待。我给我们在洛杉矶的会计吉尔·弗兰克打了电话。他自己的女儿几个月前在UCLA急诊室做了神经外科手术。他也说他会到医院去。 

我所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 

我在厨房摆好了餐桌,托尼和我吃了一点从圣约翰大教堂回来后家人聚餐吃剩的红酒鸡。罗丝玛丽来了。我们坐在厨房的餐桌旁边,开始讨论,我们将讨论的内容称为"计划"。我们刻意使用了"意外"这样的词汇,好像我们三个人都不知道"意外"是什么。我记得给厄尔·麦格雷斯打了电话,问他我到洛杉矶能否住他的房子。我记得我说的是"如果我需要的话",这也是精心编造的词语。我记得他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头:他第二天正好要坐朋友的飞机去洛杉矶,我可以跟他们一起走。午夜时分,杰里打来电话,说手术已经结束。他们现在要再做一次CT扫描,看还有没有出血的地方被他们漏掉。如果还在出血,他们会再进行一次手术。如果没有出血,他们会做进一步的治疗,在腔静脉植入滤片,阻止血栓进入心脏。纽约凌晨四时许,他又打电话来,说CT扫描表明血止住了,他们已经植入了滤片。医生跟他说起手术的情况,他把医生的话都告诉我了。我做了记录: 

动脉出血,血从动脉喷出来,像喷泉一样,房间里到处都是血,没有血栓。 

大脑被挤向左边了。 

4月30日深夜,我从洛杉矶回到纽约,在厨房的电话旁边的一张日用品清单上看到这些笔记。现在我知道"大脑被挤向左边"的术语是"脑中线移位",我当时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隐隐觉得她的情况已经不妙了。五个星期之前的那三月的一天,我还以为我需要给金塔娜准备依云矿泉水、糖蜜、鸡汤和亚麻籽粉。 

看书、学习,把麻烦找出来,去看看书中是怎么说的。 

要找的主题已经确定了。 

手术隔日早上,在去蒂特波罗机场坐飞机之前,我在互联网上查找了"固定和发散的瞳孔"的信息。我发现人们管这个叫"瞳孔散大"。我查看了波恩医科大学神经外科系研究人员所写的一份论文的摘要。他们对99个单眼或双眼瞳孔散大的病人进行了跟踪研究,总体死亡率是75%。在过了24小时之后还活着的25%中,15%的情况属于格拉斯哥预后评级中"效果不佳"一项,另外10%则属于"效果良好"。我转换了这些百分比:99个病人中,有74人死亡。活下来的25人中,过了两年之后,有5人成了植物人,10人严重残疾,8人行动不便,2人完全康复。我还了解到,固定和发散的瞳孔意味着第三颅神经和脑干上部受损或者遭到压迫。接下来那几个星期,"第三颅神经"和"脑干"出现的频率远比我想听到的次数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