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宿命之都 VI

VI

在太阳神殿的广场上,站在嵌入式的圆阵中心的悌诶周围形成了风的漩涡。但立于中心的悌诶,别说衣服,连微薄的面纱都没有丝毫的晃动。

风已经接近暴风。

广场周围种植的树木都剧烈地摇动着。小树枝被折断卷入其中。跟数日前降临的沙漠的微粒子一起变成沙尘。

即使在太阳神殿的庇护下的伯斯他们仍被激烈的狂风吹着。

『好大的、风……』

基塔躲到伯斯的身后小声嘀咕着。虽然不吃亏地将伯斯当成避风港,但是因为衣服掀起的幅度太大,连眼睛都睁不开。

『基塔,你到里面去吧。』拉克西关切地说。

『不要!难得能亲眼看到魔法战,这可是正宗的魔法哦!』

『……真是……』拉克西虽然无奈地摇着头,内心却很中意基塔的大胆。

风在广场中心骨碌骨碌地转。风速数十米的强风袭向悌诶。只有悌诶周围没有风。那个圆阵也被施了魔法。

这是向风神哈鲁祈求得到允许,驾驭风精灵们使用的叫做巴利亚的魔法阵。风可以运送各种各样的精灵,对魔法和咒术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你打算把我怎么样?』悌诶沉稳地对着虚空询问。

『到底想要确认什么?』他没有得到回答。相对的,风变得更加猛烈。

呜呜呜……一阵风在悌诶的周围反转,从后面吹来,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

『您刚才说是想要测试我的魔法系统。』悌诶继续说,『还要继续试下去吗?』

呜呜呜……只有风在鸣叫。

『好吧,我就让您试个够。不过,您想弄清楚我的底细,我也想看清楚您的魔法系统。』

悌诶说着在空中划出巨大的圣灵文字。

还是哈鲁的圣灵文字,悌诶念着咒语,解开了巴利亚的魔法阵。突然,悌诶周围包围着的风精灵与外面的龙卷风相撞。

两股飓风正面起了激烈的冲突。像火花一样的四散。这当然不是真正的火花。不是红色的,是那种接近萤火虫或者某些会发光的海洋生物发出的淡淡的光。

像磷光一样的火花相互撞击在一起,是撞击后消失的精灵们发出的光芒。大量的精灵相互撞击在一起,又相互抵消了对方的力量。两股风精灵经过数度撞击后,冲击力变得分散。风渐渐停了下来。

『太漂亮了。』空中发出某种声音……显然是在那个庭院听到过的声音。

『接近瑟塔神殿的正统魔法,但又不止如此……再多点,我对它的根源感兴趣……』

『您的魔法系统好象是继承了黑暗魔法阿斯特.凯伊迪的流派。』悌诶说。

『跟古拉乌鲁一样。』

『不愧是……真是了不起啊。』是老人的声音

『呵、呵、呵……』向女人一样的笑声,因为声音嘶哑,更显得毛骨悚然。

『古拉维拉的魔法是跟我学的,是我的弟子,那是理所当然的……』

『阿度利艾的大臣,跟您是用一种魔法系统……』悌诶不解。

『古代的流派阿斯特.凯伊迪现在的传人是……』

『这就不能说了……』老人还在笑。

『我们流派的理念就是:即使是罪大恶极的人也决不排斥!这不是正统魔法所需要的么,怎么样,要作我弟子的……』

『我不会为任何人所用,特别是想利用我魔法的人……』

『那我们会尽量让你改变主意。』

『我拒绝。』

『呵呵呵……』老人高兴的笑了。

这样的对话中止了,接着又是短暂的沉默。

悌诶在等待下一波的攻击。突然,悌诶的头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接近蛋白石色泽的云是决不会出现在这个大陆上。它更接近极光的颜色。

这东西在慢慢地聚集,逐渐变得巨大,并且开始垂直下降。像浓郁的液体要滴下来一样……

正下方的悌诶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危险!』拉克西大叫。

悌诶好象没有注意到那个。像云雾一样的东西很快就将悌诶的全身包围住。

『啊!』

『啊啊!』拉克西和基塔同时大叫!

光带一样的东西紧紧缠住悌诶的身体。不仅将他包住,而且开始慢慢收紧,甚至堵住悌诶的口鼻。

『悌诶!』想要飞奔出去的拉克西被伯斯抓住了。

『别过去!』伯斯低声说。

这是场魔法战,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殊力量的较量!现在贸然跑出去反而会成为悌诶的负担。

拉克西明白伯斯的意思。她紧紧地咬住嘴唇。

真是让人着急啊。

但是拉克西以前看到过悌诶使用的部分魔法,他应该拥有让人难以置信的力量。

悌诶压住喉咙,抬头向上看。看到了发光的彩云,它还在涌出。

悌诶不停地转动上身,总算夺回了上半身的自由。

云还在动、已经停止涌出,现在开始收缩。

云的收缩力将悌诶整个身体吊了起来,悌诶的脚离开了地面,开始向上升。有什么力量将悌诶向上拽。

『忒巴……』悌诶穿过云层向高空望去。月亮还没有失去光芒。

『忒巴……忒巴……斯托姆……拉玛乌姆、阿鲁贝酷姆……』

悌诶一边念咒文,一边利用可以活动的指尖,不断地划出月亮女神的圣灵文字。

月亮的圣灵文字,大致分也有三十余种,悌诶对他们都非常的熟悉。突然,透明的云停止了移动。

『嗯?』拉古鲁德盯着桌子上水晶球看。

水晶球当中映照出的是太阳神殿的广场,中央是悌诶的身影。

『哈鲁……哈鲁……卡修姆……莱姆……』

拉古鲁德用骨节突出的、如枯木般短小的手指、在水晶球的表面划出圣灵文字。

跟悌诶使用的圣灵文字多少有点不同。是含有阴属性的文字,因为魔法系统不一样。

『嗯嗯……』拉古鲁德低声念叨着。

拉古鲁德送出去的风精灵作出来的云没有动……不是不遵从命令,但就是没有动。

悌诶就这样被光带包围着站在那里。只有时间无声无息地悄然经过。

一分……

二分……

三分……

空气像突然膨胀了一样的停止流动。变化实在是太突然了。

光的颜色由淡淡的青白色的光芒转变成了带有金色的光……那是月光的颜色。

突然散发出强烈的光芒。悌诶周围的光带开始动了,集中在一点,迅速地聚集。聚集在悌诶的手掌中……

不久,悌诶的手上出现了一个直径十五厘米左右的金色耀眼的光球。

『哈鲁……哈鲁……休斯拉姆……阿巴特』念完咒文后,悌诶向那光球吹了口气。光球立刻变成金色的粉末四散,但是没有消失。他们在动。向条金色的光带一样慢慢地行动……向着西面的天空……谁也没注意到,那个方位维尤拉街。

『呜……』长老开始冒冷汗。身体不能动,就像被绑缚住了一样。只有冰冷的汗水从皮肤内渗出。

『呜……呜嗯……』

矮小的身躯力量在膨胀,不仅是力量,其它的能源也在跟着膨胀。稍微有些灵感的人,就可以看到能源来自包围住老人身上的强烈光芒。小桌子软垫上的水晶球当中已经什么都映照不出来了。里面只有光,封闭的小球当中都是金色的光芒。那种光急速地在小球中扩展,不久就充满了整个水晶球,球体上发出强烈的光辉,将阴暗的小屋照的通明。

『噢……』

老人『啪』地睁开眼睛,他移动着行动不便的身体向小球靠近。不知道是因为年事已高或者生病的缘故,他腿脚很不方便。

『完了!』

就在拉古鲁德长老大叫的同时,水晶球发出强光,从内部爆炸了。

沙沙……几乎没有声音。水晶变得粉粉碎,紧接着像暴风一样将能源全部驱散。

咔哒!老人座的椅子连通老人一起被吹到了墙壁上。那是悌诶送来的光精灵的强烈的能源。

房间一瞬间被白色的光芒充斥着。之后又立刻恢复到黑暗的平静当中。

当古拉乌鲁带人赶到神殿时,所有人都消失了。只留下像暴风雨过后一样,到处都是被吹倒的树木残骸。

魔法师古拉乌鲁用他魔法师的眼睛一看,就了解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是魔法。

『首领……』黑影团的人收到了来自其它方面的报告。黎明时分,整个广场就像涂上了灰白的颜料一样显得苍白无力。抬头看,男人的眼睛也带有些青色的味道。

『怎么样?』

古拉鸟鲁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但是任谁都看得出,那力量就像即将决提的水坝一样危险。

『三个人都死了……』说的是被拉克西他们打倒的三个人。

『真是愚蠢!』古拉乌鲁握紧双拳低吼着,将愤怒硬生生地吞下。

『马上关上城门,别让他们跑了。』

『是,市中心的部下已经向那里赶去了。』

『如果找到了的话,一定,要用你们手……挽回败局……』

『是……』男人深深地低下头。

『首领!』

呼叫他的人音调有点奇怪。

『拉古鲁德长老怎么样了?』

『眼睛失明了。』

『眼睛……』他有些不解

『因为水晶球碎了。』

古拉乌鲁摇了摇头。他此时的情绪谈不上是愤怒,而是一种微妙的无可奈何。大魔法师拉古鲁德长老,一定也大意了吧。

『没有了水晶球,即使是长老也不能监视他们了。』

『这难道也是……「世界」有意这么做的?』

古拉乌鲁什么都没说,转身背对着部下开始迈步向前走。

这时候,悌诶他们来到了港口。从城门到了街上,总算摆脱了监视恢复自由,当然被黑影团找到的可能性还是很高。

悌诶他们在港口的仓库里藏了起来,天亮的时候跟捕鱼来卖的渔民商量了一下,坐着他的船出海。这是伯斯想出来的注意。

在太阳高升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坐在扬起高高的白帆的渔船上,在瑞提那湾碧蓝的水面上航行。

拉克西和基塔,看后面的景色看得入迷。

海上的黄金……阿度利艾的含义。恐怕没有哪个城市比它更适合这么形容了。

两个港口,从海上望过去,都是些占地庞大的豪华宫殿、太阳和月亮神殿……

港口现在已经人潮传动。

『果然……是个很大的城市呢。』靠在船沿上的基塔说。

『又大又漂亮……』拉克西也出神地喃喃自语。

『就这么走了真可惜啊。』

『还会再来的,基塔!』奥鲁本从后面说。他也一直在看着这个城市吧。

『马上就会回来的。』

『再回来……奥鲁本叔叔,回来的话,不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吗?对方可是背着手等着我们回去呢。』

『肯定有办法回去的……』奥鲁本温柔地将手放在基塔的头上。

虽然对他和王女拉克西对等的口气说话感到不满,但是奥鲁本也是非常疼爱基塔的。

奥鲁本的话让拉克西和伯斯都陷入复杂的思考当中。

阿度利艾王国在某种意义上是敌人。反阿度利艾的活动的盛行就是因为现在继位的王还很年轻,基盘没有稳定、先王的老臣们还在执牛耳的现在,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

阿度利艾王国是以征服他国才得到今天的国土辽阔。因此不管他们如何如平治理其它国家,只要消弱他的支配力,各城市、民族应该都能从他的支配中摆脱、独立出来。虽然是个长期的奋斗历程,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摆阿度利艾的支配、再兴伊塔鲁公国,这是奥鲁本他们的梦想。拉克西也不是不想。

不过……到这里拉克西就要考虑到再兴伊塔鲁……到那时为止,要多少人流血流汗才能实现这个愿望……

为了挽救公国人民的性命,选择无血开城离去的父亲,伊塔鲁大公……拉克西的行动不能违背父亲的意志……

接下来就是悌诶和伯斯的事了。奥鲁本虽然希望他们能加入成为同伴,但是估计悌诶不会加入。那伯斯理所当然的就会随悌诶离去。到那时拉克西就剩下一个人了。

悌诶本身与阿度利艾王家有着密切的关系,至今为止,一直跟悌诶旅行的拉克西,确信悌诶既没有把阿度利艾当作敌人也没有把当作朋友对待。悌诶这样特意冒险到阿度利艾,一定有什么深刻的意义。

会再进入阿度利艾。伯斯早晚也会同意这个决定。

悌诶也好,拉克西也好,奥鲁本也是,都想着一定要再回到阿度利艾。

但是悌诶到底想干什么呢?

『卡隆说,在那里有我的命运等着我。』

她想起以前悌诶所说的话……悌诶的命运……

那是因为跟伊路阿迪鲁有血缘上的关系吗……还是以毁灭故国的敌人的立场……还是,有其它的原因?

伯斯和拉克西几乎同时回头看悌诶。

悌诶现在什么都没有在看。他的眼里没有伯斯,没有拉克西、基塔以及奥鲁本,没有远去的大都市阿度利艾,甚至是天空与大海……悌诶像昨天一样,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接近傍晚的时候,一台不怎么起眼的轿子抬进了大臣古拉乌鲁的府邸,是男性用的没有遮盖的轿子,上面坐着位小个子的老人。

『您总算肯来了。』主人亲自出迎,并且恭敬地弯下腰。

『没办法啊……』老人笑着说,『怎么说呢,我的住所已经被炸的乱七八糟。』

『您总算相信我说的话了。』

古拉乌鲁苦笑着用手去扶老人下轿。

两个年轻的奴隶在两侧搀扶着步行困难的老人。

『相信……什么?』

『「世界」的力量。』

『的确……是我小看了他的力量。不过,很有趣的……非常有趣。』

古拉乌鲁在前面带路,来到府邸最上面的房间。

『有趣……』

『是啊……魔法的系统……而且,那种力量……系统竟然是忒巴的魔法系统……』

『而且他应该不是瑟塔神殿研究所出身的……』

现在流传下来的魔法与咒术有若干个系统,要说正统的,据说是由阿忒、忒巴、瑟塔三个神官流传下来的。支配时历与命运的星神瑟塔,与魔术咒术有最深的关系,因此魔法和咒术的研究所,一般安置在瑟塔神殿的比较多。

『当然不是研究所,这是我的想法……』

『那长老您觉得是……』

古拉乌鲁的问题,让拉古鲁德长老一时无法回答。

『我想啊……不,现在还不敢确定。』

拉古鲁德考虑了好久才回答,『给大臣的答案,还是准确一点比较好。』

拉古鲁德的轿子进入古拉乌鲁的府邸后,附近屋檐下屏风的阴影处有两个人一直在观察那里。

一个是偏瘦、中等身材的男子,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虽然带着中剑,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士兵,很可能是佣兵。

还有一位是年轻的女子。咋一看上去,完全看不出什么类型的女人。脸都用头上的布卷起来,到底长得什么样不得而知。只露出一双眼睛。按照鼻子上方的推测,应该是个美女。

跟旁边的男人个子差不多高,对女人来说,她的个子算是相当高了。不过身材还是非常女性化,腰部和胸部都非常丰满。

沙漠旅行专用的外套挂在她纤细的肩膀上,女人的服装下摆都很长,为此她把下摆拉了起来,在腰间打了个结,膝盖下面的部分都露了出来。她腰间还配着中剑,给人感觉好象经常使用。女子虽然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不过肌肤应该是属于白色人种。

『看到了不错的东西!』男人对女人说

『什么好东西啊?巴利凯!』

『那个老头子。』

『刚才乘轿子的那个?』女人的声音低沉且甜美。

『是啊,那个老头……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咋一看,看不出民族和身份?』女人耸了耸肩。

『你听了可别吓一跳哦,曼莉德……』叫做巴利凯男子歪着薄薄的嘴唇笑了笑。

『什么啊,故弄玄虚!』

『他可是大魔法师拉古鲁德长老啊!』

『大……大魔法师……』曼莉德真的被吓了一跳。

魔法师这类人物,可不是轻易就能碰到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巴利凯?』

『以前……在雇佣我的军队里,曾经看过那老头用魔法。那已经是十二、三年前的事情了。』

『哦……』曼莉德又偷瞧了一眼古拉乌鲁府邸的大门。

『那时候我不过十七、八岁,刚刚离开祖国,那时那老头正为阿度利艾王效力。』

『这样的话也没什么奇怪的吧,阿度利艾王用过的魔法师,进入阿度利艾大臣的府邸。』

『你别搞错了!』巴利凯摇着头说,『那场战斗结束后他就隐退了。在那之后,阿度利艾国内几乎没有什么战争了,阿度利艾王在战争盛期用过的维尤拉人,战争结束后就开始拼命压制他们。』

『维尤拉……那,那个老头也是!』

『是维尤拉的长老啊,他们大部分人应该都恨先王……』

『哼……真是难以理解的话题啊。』曼莉德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总之,我先将这件事报告上去,你跟我来吧,你不是需要钱吗?』

『是啊……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如果你愿意作保镖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

『那也要有人肯用我啊。』曼莉德看着巴利凯的脸说。

『这你不用担心,现在雇佣我的是阿度利艾的宰相巴鲁顿大人。』

『巴鲁顿……』曼莉德形状优美的眉毛立了起来,『为什么宰相要聚集保镖?』

『谁知道。』巴利凯大大地摇了摇头,『也许觉得身边不安全吧,之前不是发生过一次骚乱吗?』

『也许吧。』曼莉德无奈地耸了耸肩。

『对我们这帮佣兵来说……倒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太阳西沉,阿度利艾夏季的一天,就这样在看起来一片和平的景象中结束了。而在这之下隐藏着汹涌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