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个故事 烤牛排

2 第二个故事 烤牛排

教室很宽敞,没有暖气设备,而且不时有风吹进来,感觉格外寒冷。

每个月,我都会在这所大学讲一堂“电影论”的课。除了学生以外,一般民众也可以来听课。每次都有两百人左右来听课,除了介绍我自己执导的电影以外,还放映我重新剪辑、编制的作品,因此很受欢迎。

那天,我在课堂上放映了一部由意大利女导演执导,描写一对漂流到荒岛上的男女激情相爱的电影。

“你还记得我吗?”

课程结束后,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向我走来。我摇了摇头说:“不好意思。”

女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自称是我执导的第二部 电影的女配角。那部电影描写都市里的一群不良少女,票房并不理想,却很受评论家的欣赏,是我很喜欢的作品之一。虽然是十一年前拍摄的,如果她是女配角,我是不可能忘记的。 

女人告诉我她所扮演的角色的名字。我皱起了眉头。因为,女人的脸和以前不一样了。即使老了,长相本身应该不会改变才对。

“我整形了。”女人说。

“如果时间允许,要不要去喝一杯?”女人邀我,我欣然同意。反正我没事,再说也对整过形的女人很有兴趣。

我们去了我平时住宿的副都心酒店内的酒吧。我点了一杯波本威士忌加冰块,女人喝金汤力。

“我现在住在乡下。”

“我记得你好像是福井人。”

“哇,好高兴,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们好像聊过原子弹的事。”

“虽然我住在乡下,但不是福井,是神奈川县的小地方。离东京很近,不过真的是乡下。”

女人的穿着很普通,既不奢华,也不穷酸。感觉好像过着既不富裕也不贫穷的生活。可能有两个孩子,平时打打网球,练练游泳或瑜伽,丈夫可能是某家中坚企业的课长助理之类的。

“你今天怎么会去那里?来办事吗?”

“对,上午去亲戚那里办完事,难得想去看一场电影。翻了翻情报杂志,看到导演的名字,突然觉得很怀念。”

已经六点多了。难道她没结婚吗?

“看你的脸,我完全认不出你。”

“我全部整过了。”

“全部?你是说眼睛那些吗?”

“全部的全部。光是脸部,就动了十一次手术。”

我已经忘了女人原本的脸。电影情节还记得,却完全想不起这个女人的脸。

“你不知道我整形的事吗?也对,之后,我写过好几次信给你毛遂自荐,你都没有用我。”

说着,女人笑了起来。

“但是,要全部整形,需要一点勇气吧?”

“因为我讨厌我以前的长相。”

“再怎么讨厌,如果完全改变了,不会伤脑筋吗?”

“我爸妈都哭了。”

“我想也是。”

“但他们也说我变漂亮了。”

“你结婚了吗?”

听我这么一问,女人缩起脖子,吐出舌头。

“结是结了。”

“离了吗?”

“两次。”

“小孩子呢?”

“没有。虽然我很想要,其实我最想生你的孩子。”

我和这个女人上过床吗?因为她的长相变了,我的记忆变得模糊。当时我单身,在男女关系方面也很开放。我和女明星上床,和更多想成为女明星的女人上床。“你既然没结婚,为什么要住在那种乡下地方?”我问。女人笑着说:“当别人的情妇。”

盛情难却,我们一起在这家酒店的法国餐厅li吃了晚餐。

我大啖生蚝,喝海龟汤。女人喝用敲碎的龙虾头尾熬煮的浓汤。“这个汤很好喝,你要不要喝喝看。”女人说着,把汤送到我的嘴边。

“这家餐厅的菜很好吃,很贵吧?”

女人用舌头舔着被红酒沾湿的嘴唇说道。她的脸颊红红的。

“你看过《闪舞》吧?”

“那部电影拍得很好。”

“你记得詹妮弗,比尔斯一边吃虾子,一边用脚触摸她男朋友那里的场景吗?”

我点点头。

“现在,我就是那种心情。”

我像往常一样,点了烤牛小排作为主菜。

“这里的牛小排很好吃。”

“是烤牛排吗?”

“对,洛杉矶有一家很有名的餐厅叫‘罗莉丝’,我很喜欢那家店,每次去洛杉矶都会去光顾。这里的味道和那家餐厅不相上下。”

我把服务员切给我的深粉红色牛肉放进嘴里。每次吃这里的牛小排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很残酷。好像婴儿薄薄的舌头在舔嘴里的黏膜,渗出的肉汁刺激着喉咙。

“我想起来了。”我说。

“想起什么?我的事吗?”

“对。”

“你吃了牛肉,想起我的事?”

女人的下巴活动了一下。

“全部想起来了吗?”

我咬着牛肉的脂肪部分,点了点头。当初是去女人的家里。女人的家很小。双人床上铺着红色天鹅绒床罩。女人放了比利·乔的唱片,点了印度的梵香。

“导演,你当时很过分啊,你还记得吗?”

女人指的是肛交这件事。

我请服务员代我订了一个房间,我们在电梯里就迫不及待地吻了起来。一进房间,就倒在床上。女人的屁股很软。我告诉她时,她笑弯了腰,说:“你以前也这么说过。”

“还说我才二十一岁,屁股就这么没弹性。真是太过分了。”

“我记得。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有一种心浮气躁的感觉。”

“因为我屁股软趴趴吗?”

“对了,就像我刚才吃的烤牛排。”

“好吃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浮气躁。”

“那是因为我以前太丑了。你现在也会心浮气躁吗?”

“不,不会。”

我们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我打开了床头的灯。女人用脚趾甲搔着我的大腿内侧。女人的眼睑上还留着细细的缝合痕迹。女人说:“吻我。”当我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时,皮肤内侧的肉突然动了一下。我立刻把手缩了回来。有一种不小心弄破鸡蛋的感觉,好像手上沾到了什么黏黏的东西。女人的脸部轮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啊,又跑掉了。”

女人下床走到镜子前,用手掌推了推脸颊。

“打进脸颊的硅胶有时候会跑掉。”

“不会痛吗?”

“有时候会痛。说起来实在很奇怪,脸颊的线条改变时,人的脸型也会改变。”

女人的抚摸令我再度坚硬起来。她跪在我面前,说:“你可以摸我的脸。”于是,我照她的意思,移动了她装在脸颊内的硅胶。她脸颊内的硅胶可以从脑门的位置移动到下巴。

女人回家后,我不禁想象着她脸颊皮肤内的硅胶,好像活生生的动物。我相信应该不算是异物,好像外侧烤过的牛小排内部一样,已经肉化了。女人相信,这令她变美了。

深粉红色的肉支撑着她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