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 4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必定会把她捉着。我还有六个星期的时间,因为我已经告诉她,十月间就要叫她滚蛋了……难道你能看着她在这里生小孩?你知道,尽管杜维利埃先生已大为生气,要叫她在外面去生产,我仍然不能安心地睡觉。因为她很可能给我们大闹一场笑话,不到那时候就生了下来。总之,要不是那个吝啬鬼瓦勃尔老头子,所有这些祸事是一定可以避免的。为了多拿一百三十法郎!完全不听我的忠告!本来那个细木工匠给他的教训应当够了,但是完全不,他依然要把房子租给一个缝皮鞋的女人。去你的吧!你安心叫一些工人来弄坏你的房子吧!你叫那些做工的下流人来住你的房子吧……先生,一座房子里只要一住了工人,你就不得安宁了!”

他还把一只胳膊举着,指着那举步维艰的、从便梯中走去的青年妇人的肚子。谷尔太太不得不设法使他平息一下了:他对于这座房子的清洁,未免太关心,弄得来自己苦恼。这时,贝鲁才小心地咳嗽了一下,大胆地表示她还在那里。于是这位门房又转过身来对付她了,他断然不给她要求的那一刻钟的五生丁工钱。最后,她只好承认只拿十二法郎六十生丁。但当他实际付出这笔钱时,却只按三个苏一小时计算。她哭起来,但她只得接受。

“我一定找得到人的,”他说,“你的工作也做得不够好,一个钟点只值两个苏。”

奥克达夫很放心了,准备上楼回房间去看一看。到了四楼,他正碰见宇塞尔太太回家。现在她每天早上都得下楼去找一趟路易丝,这个女孩子每每在商店里混半天不见面。

“看你现在很得意了,”她满脸堆着笑容说,“谁都看得出来,人家已经把你惯坏了。”

这一句话,又引起青年人的忧心,他跟随她到她的客厅顶里面去,一面装做和她开玩笑的样子。客厅里只有一幅窗帘是半开着的,那些壁毯和门帘更使这个闺房的光线变得格外柔和。在这间有着鹅绒座垫的房间,外面的声响仅仅成为一种轻微的嗡嗡之音。她叫他坐在一张长而宽的沙发上,在她的身边,但是当他拿起她的手来要吻的时候,她却以一种狡猾的神问:

“难道你不我了么?”

他脸红了,他加以否认,他说他是敬她的。于是她把她的手给他,一面想笑而又不肯笑出来。他只好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以便转移她的疑心,如果她起了疑心的话。但是,立刻,她把手缩回去了。

“不,不,你尽管很兴奋,这并不能使你快乐……啊!我感觉到这件事,再说,这倒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什么呀?她的意思想说什么呀?他拦腰抱着她,拿许多话来问她。但是她不回答,她听从他紧紧地抱着,只用头来表示不愿意回答。为了使她说话,他胳肢她。

“天呀!”结果她喃喃地说,“既然你了另外一个人。”

她把瓦勒丽的名字说出来了,她向他提起,有一天晚上,在若塞朗家里,他的眼睛简直没有离开过瓦勒丽。随后,因为他向她发誓说他并不曾占有她,于是她又带着她那种笑容,向他说她深知道,说她不过是同他开玩笑。只是,他已经占有了另外一个,这一次她说出了艾都安太太的名字,态度是越更潇洒了,她把他的坚决的否认拿来取乐。谁呢?是毕戎太太玛丽吧?啊!这一个么,他再不能否认了。然而他仍然否认,不过她总是摇头,她很有把握,就是他扯一个小指头的谎她都知道。为了使她说出这些女人的名字,他必须加倍地抚她,要弄得她全身发抖时她才肯说。

只是,她始终没有说出贝尔特的名字。当他放了她的时候,她又说:

“现在,还有最后的一个了。”

“是哪一个?”他含愁地问。

她把嘴巴紧闭着,重新顽固地不再说一句话,以致他使用一个接吻来打开她的嘴唇。真的,她不能把这一位的名字说出来,因为这位女的是曾经第一个想同他结婚的人。她把贝尔特的历史讲了出来,却不提贝尔特的名字。于是,他一切都承认了,他在她的漂亮的颈子上这样说出心腹的话,感到有一种堕落的享受。在她面前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他以为她也许有些吃醋。为什么她要吃醋呢?既然她什么也没有答应给他,是不是呢?啊,一些小小的荒唐的行为,一些象现在这个样子的小孩子玩意,但永远不要那个!总之,她是一个正经的妇女,他怀疑她有吃醋的意味,她差不多和他吵起来了。

他让她仰着身子倒在自己的怀里。她到了沉醉的时候,说话不免暗射到那个结婚一星期后就把她抛弃了的、残酷的人。象她这样一个不幸的女子,心理上的风暴是知道得太多了!好久以来,她已猜中了她叫做“奥克达夫的机器’的许多活动。在这座大楼里,他不可能跟人接一次吻而不为她听见的。他们两人坐在沙发的深处,完全成了知心朋友一样在作愉快的闲谈。这种闲谈,只有在不知不觉间,他抚她全身的时候才停止一下。她把他当作大傻瓜,说由于他的手法拙劣,才没有把瓦勒丽弄到手,如果他肯请教于她的话,她可以立刻使他得到她。后来,她问起小毕戎太太来,她的大生得那么难看,其间一定没有什么趣味,这说得不对么?但是她始终要提到贝尔特,她认为她很动人,皮肤美,脚象侯爵夫人的一样。玩到这里,她不得不马上把他推开。

“不!你让我吧!这是不道德的行为,你竟敢这样……再说,这也并不是一件使你喜欢的事情……嗯?你说这会使你喜欢?你不过是在那里逢迎我罢了。如果这会叫你喜欢的话,这就太讨厌了……这个,你留给她吧!再见,坏家伙!”

她把他打发走了,一面强迫他向她郑重地发誓,答应她随时来向她说真话。如果他愿意让她来做他情感上的指导的话,就任何事情都不要瞒她。

奥克达夫离开她时倒很平静了,她使他的脾气变好了,她以她那种古怪的德行使他很感兴趣。下楼以后,他刚一进商店,就向贝尔特打了一个暗号叫她安心,因为关于帽子的问题,她在用目光询问他。这一来,早上的那一场事情的惊恐,完全烟消云散了。当奥古斯特在午饭前一刻回家的时候,他发现他们和平常的日子一模一样,贝尔特坐在柜台后的凳子上,有些烦闷,奥克达夫正在殷勤地替一位太太量绸缎。

不过从这一天以后,两位情人幽会的次数比从前还更稀少了。他很热烈,因而也很失望。他每每把她推到角落里去,继续不断地恳求,希望她和他约会,只要她愿意,不论什么地方都可以。她呢,和他恰恰相反,她有着在温暖的花室中长大的姑们的那种冷淡态度,她对于这种犯罪的恋所喜欢的,似乎只在于偷偷地出门,接受对方的礼物,来一下禁止的吻抱,享受在戏院中、马车、餐馆里所度过的时刻。她幼女时代受的教育得到发展了,她的嗜好就是金钱、装饰和尽量的奢侈。对于她的情人和对于她的丈夫一样,她不久就感到厌倦了。她认为他给她一点东西以后所要求于她的报偿,未免过甚,虽然是出于不自愿,但她却在设法使他不致于成为她的幸福上的重担。因此她常常夸大她的恐惧,不断地拒绝和他幽会:在他的房间里,永远不来第二次了!她实在是怕得要死,在她的房间里,这也是不行的,人家可以突然碰上他们。那么,大楼是不必提了。大楼以外呢?当他祈求她允许他把她带到旅馆里去过一个小时的时候,她甚至哭起来了,她对他说,真的,他实在对她太不尊重了。但是一切费却照样进行,她的任越来越厉害了。买过帽子以后,她想买一把绣花扇子。至于她进了店铺,偶然想买的那些高价的小东西,就更不必说了。尽管他还不敢公然加以拒绝,但面临他的储蓄日益崩溃的情况下,他的吝啬相却表现出来了。他是一个讲究实际的男子,结果他认为单是替她付款而她那方面给他的,只是桌子底下的一只脚,这未免太傻了。肯定的,巴黎给他的只是不幸:首先是几次的失败,其次是这个弄空他钱袋的愚蠢的情。当然,别人是再不可能冤枉他、说他的成功是倚靠女人了。他的计划一直到现在都实行得很坏,因而产生出一种说不出口的愤怒。这时,他只有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挽救了一下名誉,他的愤怒才稍微得到一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