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托尔斯泰-06(2)

据说俄后读了第一部纪事寄给《现代人》杂志,立刻被发表了之后,不禁为之下泪,以至俄皇在惊讶叹赏之中下令把原着译成法文,并令把作者移调,离开危险区域.这是我们很能了解的.在此只有鼓吹国与战争的成分.托尔斯泰入伍不久;他的热情没有动摇;他沉溺在英雄主义中.他在卫护塞瓦斯托波尔的人中还 未看出野心与自负心,还 未窥见任何卑鄙的情.对于他,这是崇高的史诗,其中的英雄"堪与希腊的媲美".此外,在这些纪事中,毫无经过想像方面的努力的痕迹,毫无客观表现的试练;作者只是在城中闲步;他以清明的目光观看,但他讲述的方式,却太拘谨:"你看......你进入......你注意......"这是巨帙的新闻记录加入对于自然的美丽的印象作为穿插.

第二幕情景是全然不同的:《一八五五年五月之塞瓦斯托波尔》.篇首,我们即读到:

"千万的人类自尊心在这里互相冲撞,或在死亡中寂灭......"

后面又说:

"......因为人是那么多,故虚荣亦是那么多......虚荣,虚荣,到处是虚荣,即是在墓门前面!这是我们这世纪的特殊病......为何荷马与莎士比亚时之辈谈着.光荣与痛苦,而我们这世纪的文学只是虚荣者和趋崇时尚之徒的无穷尽的故事呢?"

纪事不复是作者的简单的叙述,而是直接使人类与情欲角逐,暴露英雄主义的背面.托尔斯泰犀利的目光在他同伴们的心底探索;在他们心中如在他自己心中一样,他看到骄傲,恐惧,死在临头尚在不断地演变的世间的喜剧.尤其是恐惧被他确切认明了,被他揭除了面幕,赤地发露了.这无穷的危惧,这畏死的情,被他毫无顾忌.毫无怜惜地剖解了,他的真诚竟至可怕的地步.许多年以后,托尔斯泰重复提及这时代的恐惧.他和他的朋友捷涅罗莫述及他有一夜睡在壕沟掘成的卧室中恐怖到极点的情景.在塞瓦斯托波尔,托尔斯泰的一切的感伤情调尽行丧失了,他轻蔑地指为"这种浮泛的,女的,只知流泪的同情".他的分析天才,在他少年时期已经觉醒,有时竟含有病态,稍后,德鲁日宁友谊地叮嘱他当心这危险:"你倾向于一种极度缜密的分析神;它可以变成一个大缺点.有时,你竟会说出:某人的足踝指出他有往印度旅行的欲愿......你应当抑制这倾向,但不要无缘无故地把它完全阻塞了."(一八五六年书)但这项天才,从没有比描写普拉斯辛之死达到更尖锐,更富幻想的强烈程度.当炸弹堕下而尚未爆烈的一秒钟内,不幸者的灵魂内所经过的情景,有整整两页的描写,......另外一页是描写当炸弹爆烈之后,"都受着轰击马上死了",这一刹那间的胸中的思念.全集卷四,第八二......八五页.

仿如演剧时休息期间的乐队一般,战场的景色中展开了鲜明的大自然,云远去,豁然开朗,而在成千成万的人呻吟转侧的庄严的沙场上,发出白日的响曲,于是基督徒托尔斯泰,忘记了他第一部叙述中的国情调,诅咒那违叛神道的战争:

"而这些人,这些基督徒,......在世上宣扬伟大的与牺牲的律令的人,看到了他们所做的事,在赐予每个人的心魂以畏死的本能与美的情的神前,竟不跪下忏悔!他们竟不流着欢乐与幸福的眼泪而互相拥抱,如同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