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滔《望子成龙》全文

医生:“欢迎再次光临生命农场公司。即使法律规定,孩子的性别不能选择;即使我们采用完全模拟自然过程的人工授精,但概率之神还是眷顾了你们:恭喜二位,DNA测定,是个男孩!”

丈夫:“太棒了!”

医生:“可怜天下父母心……现在二位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妻子:“男孩女孩都一样,首先要漂亮。”

医生:“那是当然。不过孩子是否漂亮,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父母基因的排列组合方式。有的父母很丑,但孩子很漂亮;有的父母很漂亮,但孩子却很丑。”

妻子:“明白。我们夫妻俩来之前已经做过设计,孩子要继承我的双眼皮、大眼睛、卧蚕眉、高鼻梁、樱桃嘴。他嘛,只用他的下嘴唇就可以了。对了,眼球的颜色可以是蓝色的吗?”

丈夫:“是啊,你的眼睛大,却朝下耷拉着;你的鼻梁高,看着就不温和;如果是男孩,要樱桃嘴干吗?卧蚕眉是好看,可惜太淡了,每天不用上半根眉笔,根本看不出来0至于双眼皮,嘿嘿,眼下最火的男明星可全都是单眼皮……”

妻子:“你存心跟我作对,是吗?!”

丈夫:“没有啊,亲爱的。只是我们花了这么多钱,总不能子不类父吧?蓝眼睛,那他还是我的儿子吗?”

妻子:“听着,亲爱的,我们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孩子,而不是长得像谁。你这种自然人时代的恶俗陋习一定要扭转过来。高鼻梁不温和,总比你的塌鼻梁好看吧?男明星是单眼皮,可我的孩子将来不当演员……”

医生:“二位,请听我说。夫人您如花似玉,孩子完全可以取您的基因多一些,但您先生说的也有道理。一个器官是否完美,是由多个基因组决定的。比如鼻子,决定高鼻梁的只是一个基因组,而鼻翼的宽度、鼻子的整体大小、鼻孔开口角度、鼻毛的丰度以及鼻尖是收紧、圆润还是弯曲,都各有基因组来控制。所以……”

妻子:“所以,除了遗传我们夫妻俩的优秀之外,还要进行调整。”

医生:“是的,没错。为了让先生和夫人您都满意,我建议按照黄金分割比例进行调整,如何?至于蓝眼睛,我也觉得有些不妥。”

妻子:“那好吧。”

丈夫:“就这么办吧。那身材呢?不能光脸蛋好看吧?”

妻子:“……”

丈夫:“男孩,要强壮,最讨厌那种小鸡仔一样的男生,风一吹就倒。还有,腿一定要笔直,不能像某些人,罗圈腿,看着就讨厌!”

妻子:“你……!!!医生,男孩也不能太强壮。我最讨厌那种一身肌肉的男生,凶巴巴的,一点也不绅士。”

丈夫:“不,必须强壮。”

妻子:“不行,男孩有时候瘦弱一点,反而更能激起女孩的母性,将来更容易找到女朋友。你没看现在的男明星,个个都很柔弱动人吗?”

丈夫:“我看着就恶心。”

妻子:“单眼皮就不恶心吗?”

丈夫:“你……!!!”

医生:“二位请听我说。基因的调整关键,在于度的把握。为了让先生和夫人都满意,我还是建议全部按照黄金分割比例进行调整,如何?”

妻子:“同意。”

丈夫:“同意。别忘了,腿要直……”

妻子:“你……!!!”

医生:“那么,下面我们讨论一下孩子的性格,好吗?这是性格模块表,二位可以在其中打钩选择:内向-外向,强势-温和,谦虚-骄傲等等……而且每一组都还可以调整成分比例。”

丈夫:“男孩,强势一点好。”

妻子:“不行,强势的人,跟谁都难相处,就像你妈似的!”

丈夫:“只有你跟我妈难相处。”

医生:“那么我建议强势占百分之五十,温和占百分之五十。两位,可好?”

妻子:“好。”

丈夫:“好吧。”

妻子:“对了,将来社会压力太大,我希望他将来不要那么着急,性子慢一点,这样容易获得幸福感。”

丈夫:“打住!慢?多慢?像你一样?从认识你那会儿起,每次约会,没有两个小时根本出不去;每天早上,你都要睡到十一点才起床。男孩要是这么慢,肯定一事无成!男孩,快一点没关系。”

妻子:“我不想孩子那么累。”

丈夫:“那就让他多点事业心!有事业心的人,不累!”

妻子:“这点我同意。虽然不强势,虽然慢,但男孩子一定要有事业心。”

丈夫:“百分之百的事业心。”

医生:“可是……二位,问题在于,事业心和强势性格是由一组基因控制的。事业心强的人,往往强势;性格温和的人,往往事业心也弱。”

丈夫:“……”

妻子:“……”

丈夫:“那就强势一点,没关系。”

妻子:“不,坚决不行,不能让孩子像你妈那样。要不,这样吧,医生。事业心不要太强,把创造力提高一点怎么样?创造力是事业的基础啊!”

医生:“可以是可以,不过,还是有问题。创造力和散漫性格也是由一组基因决定的。创造力强的人,往往生活比较随意,作息不规律。大多数的天才,都是生活混乱的人啊!”

丈夫:“生活混乱?这绝对不行!”

妻子:“没什么不行的。如果是个天才,谁还管你生活混乱不混乱?”

丈夫:“天才之所以短命,就是因为生活混乱。你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妻子:“……”

医生:“二位请听我说。要不这样,你们先进行最后一项‘天分’的选择,然后再回过头来决定性格,如何?”

丈夫:“好。”

妻子:“舞蹈家,就这么定了!”

丈夫:“你说什么?如果是‘舞蹈’,别指望跟你一起付孩子基因选择的月供。这世界上我有两样东西最讨厌,一样是隔壁的孙老四,一样就是男人穿紧身裤。”

妻子:“你,狭隘!”

丈夫:“总之,绝对不行。最适合男孩的,还是军事天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令人神往啊!”

妻子:“坚决不行。好男不当兵,送去军队,他就不属于我了。”

丈夫:“总之不能是舞蹈家。”

妻子:“总之不能去当兵。”

医生:“二位,二位,请听我说。其实你们选择的这两种天分,嗯,价格都极为昂贵。军事天分由上百组基因组成,而且样本都取自国内外最顶尖的十几位将帅;舞蹈天分也是一样,它涉及管理四肢和神经系统的上百个基因组,而且样本也都取自世界上最顶尖的舞蹈家。所以……”

丈夫:“你就直说吧,最便宜的天分是什么?”

医生:“美食!只需增多舌头表面的味蕾数量即可,单组基因控制,便宜又实用!”

妻子:“不行。我儿子将来不能当厨子。”

丈夫:“那么,医生,您认为最有价值的天分是什么?”

医生:“当然是领导天分了!”

妻子:“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丈夫:“嗯……领导天分……好!”

医生:“不过领导天分有很多种,价格差别也大。有开拓创新型领导、稳健守成型领导、善谋善断型领导、攻城略地型领导、无为而治型领导、人际关系型领导等等。不过我个人认为,领导天分中,最实用的要属X型领导。”

丈夫、妻子:“X型?”

医生:“是的,这是一种在医学界至今无法命名的天分。它具体表现在皮下毛细血管密度低于常人,心跳频率低于常人,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脸不红心不跳;笑肌天然发达,不笑看着也像在笑;眼球感光细胞密度很高,对别人的表情变化极为敏感;语言中枢极为发达,能因人因地因事即时调整言辞。而且我们采集的样本都是各大单位的一、二把手。所以,我认为这是最实用最实惠的天分,你们说呢?”

丈夫:“是啊!想当年我和小刘同时进单位,有一天下雨,我们碰巧都去领导办公室,发现领导的鞋子湿了。我意识到应该给领导擦皮鞋,正犹豫着,小刘却先我一步拿起抹布擦了起来。唉,如今人家小刘已经是处长了,而我却还是一个小科员。惭愧啊,这就是天分!”

妻子:“就要这个!”

丈夫:“同意,就要这个!”

医生:“难得二位高度一致。这一点达成共识,性格随之就有了。因为X型领导不同于舞蹈、美术等天分,后者只是一种才能,而前者却既是才能,又是性格,所谓性格即天分!因此,X型领导不需要学习任何专业技能,只需要把自己的性格发扬光大,便可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无往不利,无坚不摧,到达人生的顶峰!”

丈夫、妻子:“啊,太好了!”

医生:“好了,现在计算一下价格。各项相加,总计一百二十八万,首付百分之三十,其余可以分二十年还清。为了孩子,二位努力吧!”

十个月后。

医生:“欢迎二位,孩子已经从人造子宫顺利出生了,请随我去护理室看看吧。”

妻子:“啊?!怎么所有的宝宝都长一个样?”

医生:“黄金比例啊。”

丈夫:“那天分呢?”

医生:“每天一百个领导诞生,这世界充满希望啊!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