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太太/蔡昌旭

贾老太太是个可怜人。她八十挂零了,却是孤寡一人。她常抹着眼泪;唉!老天爷咋这么不长眼,叫我活到这么大岁数……

可惜这眼泪,这叹息都很难使小院里的人动情。因为这儿住的人都知道贾老太太的男人是在铁路上工作,是一个火车司机,在一次违章冒进信号与站内停着的一列货物列车撞车死了。那次的事故很惨,司机是贾老太太的丈夫,副司机、小烧还有那趟客车上的几十人都与她丈夫一块儿走了。别人走了,人们都叹息,流泪。当泪擦干了之后,一想都是贾老太太的丈夫所为,人们就开始恨她丈夫,恨她丈夫也没用人已经走了,于是就转到贾老太太身上了。

贾老太太在院里住,有时院子里不时传来甜甜的声音,贾老太太帮我拿块柈子来。贾老太太我们去看电影,擦黑记着帮我把衣服收喽!只要一喊,贾老太太就颠前颠后,没有不答应的,甚至很高兴。因为人们对她的吐骂声转变了,所以她替死去的丈夫洗刷罪过。

小院里公家没有安装水管,各家各户都各自显神通自己按上了,惟有贾老太太显不出这个神通,只好到别家去拎水。然而谁家只要一见贾老太太拎着小桶身影,赶紧把门关上。即使大热天,那急促的关门声,也不亚于发现魔鬼。有的不注意,让贾老太太侥幸撞进去了,无可奈何,只有冷言几句,以发泄因疏忽带来的憋气,你呀,一大把年纪了,谁还吃得这么多,总见你在拎水,谁喝多了要尿炕的。

贾老太太笑了笑;我少喝水,是得少喝水,然后拎着小水桶走了。

好容易有一户搬走了。于是有人说;贾老太太,你快去找单位,把那户房子串换一下,省着总拎水吃。

贾老太太颠颠地跑到单位,又颠颠地跑回来,作者门口喘着粗气说;那房子已经分给本人了。

贾老太太真没有福气,丈夫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至今还成为人们的反面教材,可怜贾老太太了。

叶春搬到院子来的那天,家具还没卸,见贾老太太拎着个空桶四处碰壁,就连忙道自己拿尚未用过的水管接了桶水给贾老太太送回家。从此,贾老太太结束了拎水桶沿家乞讨的历史,因为叶春总不等贾老太太的水用完,就将水拎去了。贾老太太的身影自然就开始常出现在叶春的屋里,见叶春那话也自然越扯越长了。

老天爷有眼,叫我遇上了好心人了,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善良心的人,小叶呀,我是个苦命人哪。唉!发生那件事,是我一生的悔恨呀,其实我有过孩子。那年我家孩子有病,着儿的卫生所说治不了,我就和丈夫抱着孩子去了县城看病。谁知道,我丈夫两天两夜没睡觉,他就出乘了,当晚他太困了,就睡着了,结果发生了一场大祸。丈夫没了,孩子也死了。唉!我着辈子就这个命了……

贾老太太一边倾诉着,一边不停滴抹眼泪。叶春也就不时地递给她一条毛巾,或是泡好的茶水递给她。

那段时间,老太太每到晚上,就到叶春贾坐坐,然后就讲她和丈夫的事儿,虽然都是老话题,可叶春不厌,很专注地听着,从来没有使贾老太太涌到心头的一大堆话留一点带回去。

那天星期天,叶春特意煮好一碗馄饨给贾老太太送去,叶春推开贾老太太虚掩着的门,进去后,见贾老太太还睡在炕上。觉得不对劲儿,每天贾老太太早早的就起来了,今天这是咋了?她就走到炕边上喊起来。

叶春手上的那碗馄饨散发着葱花味的香气,贾老太太却只能默默地领下这片情了。

贾老太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