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阳光 文/陈宜新

萧哲平从市委组织部回来,开开办公室的门,一眼看到了摆在办公桌上的一封来自母校的信。

过去,这样信件的信皮上的字,都是打印的,令他很不舒服。这次,这封信件信皮上的字是毛笔书写的,舒缓,清秀, 熟悉,亲切,萧哲平心里瞬间有一股热浪翻滚。

母校对萧哲平来说,永远是个阴影,一个十分难言的阴影。这么些年来,这个阴影像一个随时都要爆炸的烈性炸药包。他极力回避着关于母校的一切人和事,包括母校的名字。然而,整整16年的磨损过去了,今天看到母校的这封字迹熟悉、亲切的来信,一阵热浪翻滚之后,还是有点锥刺般的心痛。

萧哲平今天心情很好,再晚十几天,他就是这个部门名正言顺的大老板了,稍微迟疑了一下,顺手把这封信撕开了。

母校来的这封信,是一个邀请函。是校长孟庆学,这位令萧哲平尊敬的古代汉语老师亲笔书写的。字里行间里,除了问候、祝福之外,余下的,写得非常含蓄,或者说是缺乏足够的底气。孟老师在信里说“新生入学,学校传统都要邀请在各行各业做出成就的同学,和刚刚入校的新生们见见面。您是我这些年来始终挂念的好学生之一,恳请您今年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返校参加一下这个活动,为学校的未来增加点阳光。”语气的确惊惊颤颤,萧哲平颤颤抖抖读了,顿时倍感心酸,泪水盈满了眼眶。

萧哲平虽然从未参加过母校这样的活动,对母校活动的意图,还是有所了解的。

母校这样做,无非是要她的学生,也就是那些毕业后在社会上混得人摸人样的学生,重返母校,用现身说法给一年一度的新生们上一堂人生哲学课,鼓鼓劲,好好学习,毕业之后好有资本闯荡社会。 另一方面,学校还希望那些在社会上混得有权有势了的学生,需用人的,预定下几个来年的毕业生;有银子的,给贫困生捐上几个生活、学习之用的碎银子,解决一下他们的燃眉之急。

萧哲平慢慢坐下,双手捧着后脑勺,把头靠在了酱紫色的老板椅的靠背上,眯上了眼睛。

墙壁上的石英钟“咔咔”地响着。

母校每年都要这样做,一年一次,也有过两次。

萧哲平在母校读书时,是学生会的主席,是好学生,是学校一直没有忘记的好学生。学校每年都要给他发来这样的邀请。萧哲平每次接到这样的邀请,因了心头上的那块阴影,却都未果。

萧哲平的母校,很寒酸。

那是一个非常落后地区的一所很小很小的师专。进了校区,像进了大都市的贫民窟或棚户区,根本看不出一点大学的样子来。前些年,社会上大中专生奇缺的时候,无论从学校里毕业多少学生,再次的专业,学习再差的毕业生,到社会上也能端上一个饭碗。哪怕是去偏僻农村教小学一年级,“啊喔鹅”掰蛤蟆嘴,和一群脏兮兮的鼻涕筒打交道,也不至于混不上一碗饭吃。这几年大学扩招,用人单位饱和,仅仅培养大专生的普通母校,不行了。一是生源少,二是毕业的学生就业难。两大难题非常尖锐地摆在头上,把母校要压垮了。一年一度毕业的学生,特别是那些从自农村上来的穷学生,靠勤工俭学,好不容易完成了学业,毕业了却等于失业。有的都在家等待了三四年了,就业的途径仍旧渺茫得很。

萧哲平看完校长孟庆学亲笔书写的这封邀请信后,觉得这次不去,怎么说也说不过去了。看一看学校活动的时间安排,正是他上任这个部门一号人物不久的日子,心里就有了一团火,越烧越猛烈。

接着,一张张在萧哲平脑海里早已经模糊了的同学和老师的面孔,接踵而来,越来越清晰,心中的那块阴影也随之胀痛了起来,犹如突然看到了那个烈性炸药包的引信上被人触上了一个燃烧的烟蒂……

萧哲平艰难地咽下去了一口口水。

萧哲平这样怀旧了一番,后又想想,母校安排的这个时间,也许是他上任这个单位一把手后最最繁忙的日子,心里不免又有了一点晃悠,想打消去母校参加活动的念头。

时间转眼就到了,萧哲平手下的工作的确像他起初预料的那样繁忙,实在难以抽身去参加母校的活动,也就没把这件事情纳入工作日程。但是,在市委工作的小学弟——孔庆林,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的敦促,和他心中那团火的猛烈燃烧,一咬牙放弃了单位上的工作,和小学弟孔庆林搭车去了母校。

在去母校的路上,学弟孔庆林和萧哲平说好了要住一个房间的,但学校却没有那样安排他们。这样,萧哲平和他一点也不认识的一个校友住在了一个房间里。萧哲平进房间时,这个同学已经在房间里了。萧哲平推开门看到这个同学的尊容时,心里不仅颤悠了一下。这个校友,左手夹着一支香烟,“咝咝”冒着烟,抱膝,赤脚,蹲在床头上,下巴顶着膝盖,很难让人分辨出他的年龄大小。他高凸的颧骨,像南非人,浓黑的眉毛随便扯下一根来都能吹得“呜呜”直响,面孔阴郁而又黝黑,眼睛里却猛烈射来两束强光,煞白,刺眼,使人不寒而栗!给萧哲平的第一印象,这不是一个善碴!

萧哲平走进房间,一直笑眯眯地盯着这个校友,希望能从床上下来和他文明又有礼貌地打个招呼,但他没有。这个校友的两眼射来两束强光之后,仍旧那样蹲着。左手夹着的那支香烟,咝咝冒着烟。烟味很难让人分辨出是香,还是臭,充斥了整个房间,很特别,很特别。萧哲平最讨厌吸烟的人了,加上这股难闻的烟味,心里又陡升了几分反感。萧哲平毕业后一直在政府部门工作,“迎来送往,带头鼓掌”这种不动声色的待人接物作风,已经冶炼得炉火纯青了,还是弥勒佛似的主动走过去和他通报了姓氏名谁,握了握手。萧哲平知道了这个校友和他同届,问他什么系毕业的他支支吾吾不说;大名,杨光。

萧哲平突然觉得和杨光有了共同的语言,想继续跟杨光接触接触,侃上几句,来一个基本的了解,相处好这几天。可是,萧哲平还没有和杨光深入聊下去,孔庆林急匆匆把萧哲平喊走了,说是现代汉语老师找他,萧哲平不好意思对杨光笑了一下,跟着孔庆林走了。

晚饭是学校统一安排的,大聚餐,在教师小食堂的大厅里,少说也得十二三桌。学校安排是下午5点半开餐,不到5点大家就仨一堆俩一伙集聚在餐厅了。

这是这次活动学校安排的第一顿饭,噪杂大厅里,大家各找各的伴。有同班同学的,自然找同班同学了。没有同班同学的,当然是中文系找中文系,数学系找数学系,历史系找历史系了,这样大家有话说。萧哲平看了一阵子没有看到自己的同班同学,看了看教务处主任手里的名单,的确没有他们班的同学,连低一届的相互认识的中文系同学也没有,就找到了中文系的一堆互不认识的人。大家纷纷落座之后,萧哲平一扭脸看到了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那位叫杨光室友。杨光坐在大厅东南的那个不显眼的旮旯里,一张餐桌上就杨光一个人,食堂里的苍蝇好像在杨光的那张桌子上开会,杨光看着那些苍蝇,抽着烟。萧哲平心一动,征求的口吻对桌子上的各位校友说,我是不是把我的室友杨光弄到我们这张桌子上来?大家问萧哲平杨光是他什么室友,哪里的,做什么工作的,萧哲平说我就知道他和我同届,叫杨光,不知道什么系毕业。大家把脸扭过去看杨光,一个被别人喊大蚂蚱的校友站起来,推着眼镜,伸着头看,看得很仔细,看了一会儿,接着一拍耳光,煞有介事地说,各位,各位,这个杨光好像是我们县的耶,我好像见过他几次面,他好像不叫什么杨光耶?萧兄,你没搞错吧?

瞎鸡巴嚷嚷什么!有个校友说,大家毕业了改了个名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去把他弄过来吧!

校友大蚂蚱跑过去几下就把杨光弄了过来。

萧哲平这样和杨光共进了这一顿晚餐。杨光留给萧哲平的印象是一个非常难接触的形象。

在饭桌上,大家相互自我介绍了一下。萧哲平是那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来自于发达地区,又刚升了官,正处级,而且是一把手,所掌握的单位在社会上有相当好的经济实力和名气,不一会儿就成了这个饭桌上的中心人物了。大家激情盎然看着萧哲平的脸色说话,或者是顺着萧哲平的话题说。大家虽然没有怎么夸萧哲平多么多么了不起什么的,却也妙语连珠非常含蓄地把萧哲平好好捧了一下。大家在捧萧哲平的过程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哈哈”大笑。然而,萧哲平的“同室”杨光却一次也没笑出来。那个把杨光弄过来的同学虽然不断地关照杨光,一次次想把杨光扯入萧哲平们的这个世界里,和萧哲平们共同吃好这顿快乐的晚餐,却始终也没有弹响杨光那根神经。杨光半路就退席了。

也许,是杨光这独有的表现,杨光走了,萧哲平非常失落。萧哲平望着杨光离去的背影一眼,一个愿望非常强烈地想进入他的心理世界——他特别想了解杨光;不了解杨光,萧哲平犹如万箭穿心的感觉。这样,萧哲平通过方方面面的渠道,对杨光和杨光的事业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杨光是一个个体养殖专业户,产供销一条龙的生产模式,职工达300多人,固定资产据说也得2000多万。

学校的这个活动一共三天,第二天上午,是大家向学校有所表示的时候。萧哲平来时有所准备,通过各种关系详细了解了像他这个档次的校友,给学校掏多少银子办多少事情的问题。这样,萧哲平在他了解的基础上,多准备了20000元。萧哲平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个环节上,校长孟庆学搞得非常有水准,除了弄了几个漂亮、伶俐、可爱的小学妹跑前跑后之外,还弄了几个似乎是“苦大仇深”小学妹小学弟当场痛说自己的贫困史,一下子把大家领入了“万恶的旧社会”似的,很多人在掉下泪水的那一瞬间,纷纷倾囊相助。萧哲平捐助了准备好了那些银子之后,一激动把多带来的10000元也贡献出去了不说,还认领了5个贫困生,负责他们三年的学费。大家看到萧哲平掏了这么多的银子,除了掌声如雷之外,有个小学妹也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竟然一头扑到萧哲平的怀里,抱着萧哲平“妈呀爹的”痛哭了起来,掀了个小高潮。萧哲平一下子热泪盈眶了,傻了一阵子,才拍着小学妹的肩膀说,小妹妹,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学好了到我那里工作。萧哲平做完这些,想看看杨光怎么表示,往人群里找杨光,找了半天也没找不到杨光的半点影子了,更没看到杨光怎么表示的。萧哲平心想,杨光也许来暗的。没曾想学校公布出来的资助结果,杨光仍旧是一毛不拔,萧哲平就非常后悔自己那一时的冲动了——不该再陶出那10000元,更不该认领那5个贫困生,心里不免有些隐隐做疼。后来,萧哲平想想,那些银子,反正是公家的银子,也就是一两个发票解决了的事情,才坦然了下来。

萧哲平吃了中午饭,回到宿舍里,终于在宿舍里看到了杨光,心里非常厌恶,暗骂杨光为富不仁,杨光却若无其事,蹲在床头上,下巴顶着膝盖,抽烟。杨光看到萧哲平在观察他抽烟的样子,连忙下床把没抽完的半支烟踩在了脚底下,很忧郁地笑了笑,躺倒床上眯上了眼睛。烟蒂没踩灭,仍旧散发着那种很特殊呛人的恶臭。萧哲平鄙夷地看了一眼那个还在燃烧的烟蒂,也躺在了床上眯上了眼睛。

在学校这这两天里,杨光几乎是萧哲平的影子,那种很特殊呛人的香烟的恶臭,像魔鬼似的形影不离地纠缠着他,使他极度厌恶和鄙视杨光。萧哲平数次有意识地想甩掉杨光,杨光却像黏结在他衣服上的一痰口香糖,你以为你已经把它甩掉了,伸手一摸,它却在你的胸口上黏着,令人大生尴尬。

躺在床上的萧哲平不相信自己摆不平杨光。明天下午就要离开母校了,萧哲平脑袋一转圈,想狠狠套杨光一下。 然而,萧哲平还没有张嘴,躺在床上的杨光看着天花板,对萧哲平不卑不亢地说:萧局长,晚上,我想和你在一块吃顿便饭。

杨光的话正是萧哲平所想要的,就说,好哇!我也有这个想法,我比你虚长几岁,我请你吧。

杨光就说,算了吧萧局长,我请你吧。杨光竟然扭过脸来难得地笑了一下,萧哲平心里又一颤悠。

萧哲平心里就骂上了:是啊你杨光,我怎么能和你比哪?你他妈的固定资产2000多万哪!我要不是头上有这顶乌纱帽戴着,我他妈的有什么?我他妈的什么也没有!

萧哲平认了,心里话,你请吧,你请吧,到时候我非得狠狠收拾你一下不!

萧哲平和杨光下午四点多出房间,走到学校的门口,一两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了他们的跟前,萧哲平唏嘘不止。面无任何表情的杨光,打开奔驰轿车的车门,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又非常自如地坐在了前面,萧哲平像进入了梦里。

杨光一直把萧哲平弄到了杨光的家里,开门迎接他们的女人,萧哲平怎么看怎么感觉着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这么眼熟了,也就没再往下细想。杨光和萧哲平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杨光站起来挺挺肚子,提提腰带,和萧哲平开玩笑说,局长大人,到我养殖场转转如何?

萧哲平突然感觉自己起初的想法很不地道,脸上挂不住,很不好意思应声说,行。

萧哲平跟着杨光一前一后进了杨光的养殖场。萧哲平万万没有想到给杨光养殖场看大门竟是他的同班同学郑明灏。

杨光见萧哲平和郑明灏是同班同学,扭脸对萧哲平说:让明灏老兄陪你转转吧,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需要办办,一会儿就得。

萧哲平说,好好好,你去忙你的吧。

萧哲平跟郑明灏往养殖场里面走,杨光就去了另一个方向。

萧哲平很了解郑明灏。郑明灏毕业后分回老家县侨办工作,在教育系统找了个很漂亮的媳妇,随媳妇住在学校,第二年生了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生活也算美满。后来,不知道媳妇怎么被校长睡了,他一愤怒捅了校长几刀。郑明灏蹲了12年监狱出来,媳妇没了,孩子也没了,哭丧着脸找到萧哲平,要萧哲平帮他找个生存的门路,好再成家立业。那时间,萧哲平虽然是单位的副职,并非一点家不当,迁于他正在紧锣密鼓地竞争单位的一把手职务,怕影响了自己,没给郑明灏办。萧哲平在这里见到了郑明灏不免有点尴尬和辛酸,但郑明灏一点也不显,像压根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一样,和郑明灏聊了一会儿,感到郑明灏精神状态的确非常好,心才好受了许多。

萧哲平问郑明灏,明灏,你怎么来这里的?

郑明灏说,校友介绍来的。

校友?萧哲平一愣。

郑明灏说,是校友!这里有好多校友!

萧哲平听到这里往前走着的身体险些失重。

郑明灏领着萧哲平转了一遍养殖场尤为激动,共进晚餐时,杨光的媳妇,也就是萧哲平看着眼熟的那个女人还陪着,萧哲平一直想说点什么,可是主人不怎么言语,萧哲平有话也就不好说了。萧哲平就一边喝酒,一边看杨光的媳妇和杨光,在记忆里搜索着什么。萧哲平看一眼杨光,再看一眼杨光的媳妇,突然想起了当年在学校里读书时情形,一根鱼刺鲠在了咽喉……

那年四月的一天,是个礼拜天,是这天的下午。萧哲平在宿舍里躺在床上看书,是小仲马的《茶花女》,中文系系主任吕宏奇像一头愤怒的雄师把萧哲平叫到了系办公室。

萧哲平第一次看到吕宏奇这么愤怒,心跳跳的,一直在检索自己哪里有了什么过错把老师得罪了。萧哲平一边检索着自己,一边看着吕宏奇剧烈地抽烟,像一头猛兽似的在办公室里来回度步。萧哲平更加诚惶诚恐了,脸蜡黄蜡黄。后来,吕宏奇突然抓起办公桌上的一个盛满水的广口大水杯,“砰”——,摔碎在了地板上,摔了个遍地开花。萧哲平的小便一下失禁了。

吕宏奇说:萧哲平,你是不是我最最喜欢的学生?

萧哲平还没有从惊慌中逃脱出来,夹着裤裆,两腿发颤,吞吞吐吐说:老师,你说……

吕宏奇瞪着眼,看着萧哲平,十分不满地说:我一直把你看成我最最喜欢的学生!

萧哲平忙乱地点了点头,嘴里也支吾了一声,支吾的什么,萧哲平也不清楚。

萧哲平听吕宏奇说:你师妹让历史系的一个畜生给强奸了!

萧哲平感到凭空天上落下了一个响雷,险些把他劈倒。

萧哲平听吕宏奇又说:我已经和校长汇报了。我和校长说,你是受害人的目击者。

萧哲平又感到凭空落下了一个惊雷,想和吕宏奇说点什么,但看到吕宏奇一直目视着自己,萧哲平就把头埋下来了。吕宏奇接着就安排萧哲平怎么着怎么着和校长说这件事情。

萧哲平就一边听吕宏奇安排,一边动脑筋了。

那时间,是学校里负责学生的分配,萧哲平想进省委省政府(那些年,学校有这样的分配指标),最次也要回老家的党委政府部门工作。萧哲平要达到这个分配目标,当然离不开系里每一个老师的帮助,特别是吕宏奇的帮助了。

再说,比萧哲平低一个年级的师妹吕杰,不但是校花,而且多才多艺。系主任吕宏奇一家对师妹吕杰的未来打算是,让她学业完成,然后去美国她伯父那里读研。然而,师妹吕杰对自己的未来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整天身着红上衣,又唱又是跳的,活活泼泼,像一只可爱的小蝴蝶,很招人耳目,满校园里乱飞。萧哲平第一次因公去吕宏奇的家里看到活泼的师妹吕杰,就被她容颜和身材,以及精神面貌弄得目瞪口呆。师妹吕杰的鼻子、眼睛、身材、肤色,好像是上帝特别有意打制的那种,精致,细腻,清纯,柔嫩,清馨,让人看了,没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极胖人的眼睛。后来,萧哲平每见一次师妹吕杰,都有新的发现和感觉。见师妹吕杰的次数多了,师妹吕杰的一点一滴就深入了萧哲平的骨髓,嵌入了他的脑壳。萧哲平经常因为师妹吕杰的容颜失眠和做出一些荒唐而又古怪的梦。这样的梦越多,萧哲平就更越乐此不疲地寻找各种理由上吕宏奇家里跑。鉴于萧哲平是学生会的主席,吕宏奇夫妇也很喜欢他的到来,他还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更不敢随随便便和活泼可爱的师妹吕杰答话。

萧哲平借种种理由上吕宏奇家里去见朝思暮想的师妹吕杰,师妹吕杰将来是要去美国跟伯父读研的,和师妹吕杰发生什么故事,是不可能的,但能经常这样见上一面心里也很踏实。这天,萧哲平想不到师妹吕杰竟然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悲哀慢慢填满了胸腔,面部肌肉压抑不住的痉挛,抽搐,加上吕宏奇满腔愤怒的引导,拳头握了起来,说话也亢腔有力了,满口答应了吕宏奇提出的一切要求……

萧哲平想到这里,看着杨光的夫人顿时汗流满面了:不错,是她……

学校没有按强奸案件处理这件事情,也没有公开处理这件事情,知者甚少。不过,当时开除杨光,学校果真把萧哲平的部分言词作为第一证据。

学校很大气地对这件事情做了处理,目的是为了挽救师妹吕杰,然而师妹吕杰不买学校的这个帐,放弃了未完成的学业,当天夜里跟杨光私奔了。师妹吕杰的私奔,对吕宏奇老师打击太大了!吕宏奇老师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郁闷了三五天,从床上爬起来精神就失常了。之后,吕宏奇老师每天醒起要做的第一件事,或者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疯疯癫癫哭喊着上大街上找他的女儿吕杰,无论刮风下雨。

一天,吕宏奇老师在大街上,疯疯癫癫,哭喊着找他的女儿吕杰,被突然出现的一辆大型载重卡车撞飞在了路上,左轮骑身压了过去……

萧哲平毕业的分配去向原本是去省委省政府的,学校也计划这样安排他的分配去向,他一伤心,回了老家。

萧哲平酩酊大醉。怎么回的母校,不记得了。去的哪里,也不记得了。

回学校来的萧哲平,脑袋瓜里一塌糊涂。躺在床上一个离奇古怪的梦接着一个离奇古怪的梦。一会儿是学校的教室,一会儿是系主任吕宏奇老师的家,一会儿又是校园的树林;一会儿是脸色阴冷的系主任吕宏奇,一会儿是一个陌生男生的背影,一会儿又是烟视媚行师妹吕杰……,突然,他看到自己从校园的树林蹿了出来,像饿狼一样扑倒了师妹吕杰,抓伤了师妹吕杰的乳房,踏平了那片草地……

这怎么可能哪?这怎么可能哪?! 梦中惊醒的萧哲平,失态地大叫着:这绝对不可能!

梦中惊醒的萧哲平一身冷汗,看看手表已是早晨八点多了。他迷惑不解,从床上爬起来,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做了这样的一个梦!连忙找他的“室友”杨光。杨光没在房间里。地板上还有个烟蒂在燃烧,散发着那种特殊呛人的恶臭,分明是杨光刚刚扔在地上的。萧哲平就连声大喊杨光,不自觉地一声高起一声,甚至有些失态。萧哲平这样喊了一阵子,也没看到杨光的半点影子,感觉发生了点什么,到底发生了点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又想不起来。从这个房间找到那个房间,找杨光。一直找到孔庆林的房间里,找出了一身冷汗,找出了一身苍黄,也没找到杨光。

孔庆林正躺在床上,看着萧哲平仓皇落魄的样子,有些惊讶地坐起来,问萧哲平,萧局长,什么阳光?你怎么了?

萧哲平站在门口,脸色蜡黄,喘着粗气说,我的室友杨光!

萧局长,你没搞错吧?孔庆林从床上下来,笑了,说:学校安排的是一人一个房间,你哪来的什么“室友”呀! 哪来的什么阳光呀!

萧哲平恍如坠入了另一个世界。那种特殊呛人的香烟的恶臭,突然朝他猛烈袭来,他感到胸口一阵激烈的疼痛,双手不自觉地捂了上去,慢慢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