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竹枝《刺秦》全文

侠义志士前仆后继刺奸相,紫衣竹剑忍辱负重侍老贼。

层层谋划,以命为饵,竹里开花,搏死一击。

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一、望仙桥下

绍兴十一年十月初一,四更半。临安府,望仙桥。

天色尚早,路上并无多少行人,偶尔有几个肩挑水桶的汉子,头上冒着腾腾白气,匆匆走过。临安府的富人家,是不喝什么井水河水的,他们要喝城外玉泉山上的泉水。所以每日从三更起,便有卖水的挑夫沿门送水,赚取一日的生活。

桥头的公告牌上贴着一张告示:查枢密副使岳飞、副都统制张宪一干人等,罔顾天恩,目无君上,结党营私,内外表里,将有不臣之心0凡大宋军民,有窥其私者,密陈有司,千金赏,晋爵三级。

这告示贴得久了,破破烂烂的,呼啦呼啦在清晨的风里抖动。

晨雾中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乘官轿缓缓行来。望仙桥是去往大内禁宫的必经之地,常常会有上朝的官吏打此经过,挑夫们瞧得熟了,也不以为意,只是闪过一旁,静候队伍过去。

队中当先一人一袭灰袍,端坐在一匹黑马上,嘴角微微上翘,目光冷冷,显出桀骜不驯之态。紧随轿后的另一人却恰恰相反,一身华丽的衣衫,顾盼有神,笑容可掬,坐骑颈上系着一个铜铃,沿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队伍中有几十号人,这两人位置并不突出,却显得与众不同。

人马缓缓上了望仙桥,铁蹄踏在木桥桥面上,发出“咚咚”声,桥梁也被压得“吱吱”作响。大约是怕木桥不堪重负,队形略略散开了一些。那乘官轿也上了桥,轿夫走得小心翼翼,昨晚刚下过雨,桥面难免有些滑。

就在轿子将到桥头之时,寂静的水面突然响起一声尖厉的哨音。刚才还恭顺地站在路边的两个卖水人,脸色倏然一变,用力将水桶抛向空中。顿时水花四射,直如下起大雨一般。闪避不及被淋到的人,衣服顿时冒出白烟,身上“滋滋”作响,石灰水!队形一时大乱。

水桶落地摔得粉碎,卖水人早已抽出扁担中的一刀一剑,向官轿扑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将官轿刺个对穿。

只听得一声长笑,轿后那华服男子手持双剑,招式凌厉,逼得二人退出数步,剑花在空中一挽,护在轿前,笑吟吟道:“二位莫不是风九刀手下逸尘、逸凡两兄弟?”持刀汉子上前一步:“逸尘。”握剑汉子紧跟着上前:“我是逸凡。”逸尘见那华服男子手中双剑,一柄艳如落日熔金,一柄则碧如一泓秋水,猛地想起一人:“刘青叶!”刘青叶满面笑容道:“二位也知道在下?”逸凡朗声道:“你既是刘青叶,那位想必就是尚天。”他将剑一指灰袍男子。灰袍男子尚天不知何时已到了轿后,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们。

刘青叶双剑一交道:“既知是咱们兄弟,还敢出手?你二人若放下刀剑,咱们相爷或可饶你们不死。”逸尘逸凡同时大笑,然后会心地对视一眼,出声道:“风九刀座下,岂有贪生怕死之辈!”他二人这句话说得整齐划一,倒像事先练习过似的。

刘青叶冷冷一笑,双剑一拍,刹那间剑身发出青黄两道光芒,竟令两人一时睁不开眼。就在他俩分神之际,青黄双剑已至,剑气暴涨,分袭两人要害。二人被刘青叶抢到先机,处处受制,“九风刀剑”的威力竟发不出来。

逸尘见势不妙,突然一声断喝:“杀!”几乎与他喝声同时,桥底水面突然激起道一人多高的水墙,冲破桥面,隐隐带着雷霆之怒,直袭官轿轿底。原来水中还伏有一人。

尚天也厉声喝道:“开!”一掌拍出,水墙顿时散开,现出一柄明晃晃的大刀。这刀刀身极阔,竟不是江湖人惯用的刀具,而是一柄用于战阵的斩马刀。刀尖已堪堪触到轿底木板,尚天高叫一声:“青叶!”刘青叶一个翻身跃回轿前,两人齐齐一拍轿身,官轿受他二人掌力一激,飞向半空。

一人钻出水面,连人带刀冲上空中,刀身与人融为一体,竟似一柄极长的刀,誓要将官轿刺穿。

他,才是这场伏击的真正杀手,逸尘逸凡只不过是他的幌子罢了。

尚天双手急舞,从他手中飞出数十点寒星,直奔那人而去。那人刀身回转,将暗器尽数扫落,只是来势太急,有数点竟将刀背击穿。那人冲势略减,眼见已追不上官轿,不料他左右脚互相一点,身形一展,蹿起高空,再度加快了去势。

逸尘见此情形,精神一振,展开“九风刀法”,劈向刘青叶。与此同时,逸凡借势身形一闪,已攻向尚天。尚天、刘青叶一时竟给他俩缠住,无暇顾及那轿中人。其余兵士也回过神来,纷纷搭弓射箭,可惜无一能中那人。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出现一道紫影,一人纤足急点,以乱箭为桥,变换几种身法,翩若惊鸿,飞至刺客身旁。

此时天已大亮,众人只见空中黑影舞动,却看不分明。不多时,就见先前那人一声惨呼,从空中掉了下来,摔在地上,鲜血从身下“噗噗”涌出,将他泡在血泊之中。斩马刀挟着风声,急旋而下,将一根桥柱从中劈为两半,这才一声闷响,扎在桥板上,刀身兀自不住颤动。

那道紫影扶住已在下坠的官轿,缓缓落在地上。逸凡逸尘的攻击本就是舍命一搏,撑得十几招,终于不支,双双被制。众人定睛一看,那紫影原来是一位女子。这女子长发披肩,一件紫色的罗衫,眼睛大大的,倒也有些俏丽动人。她手中握着一柄剑,剑身略细,剑柄稍长,酷似一片竹叶。剑尖还在往下滴血。众人这才看清,坠地那人胸口处正有一个小洞,当是那女子刺中的。

尚天沉声道:“敢问姑娘是谁?”那女子并不答话,径直走到轿前,盈盈下拜:“川南杜竹仙给相爷请安。”刘青叶笑道:“原来是川南杜家的紫衫竹剑杜姑娘,多谢援手。”轿中人并不答话。杜竹仙又道:“竹仙来迟,令相爷受惊,万望恕罪。”地上那人恨急出声:“可恶……可恶……”杜竹仙脸色一红,一跃而起,奔到那人面前,竹叶剑一举,便要刺入。

“住手!”有人轻叱一声,声音不大却十分威严。杜竹仙怔了一怔,手中剑竟刺不下去。兵士中走出一人,此人面色白晳,甚是清瘦,虽然身穿普通的士兵服饰,却有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令人不敢逼视。杜竹仙再无疑虑,将剑往身后一插,再次跪倒:“竹仙给相爷请安。”这人并不理她,径直走近地上那人。他绕开地上积成的血洼,择一干净地面蹲下来盯着那人:“施全,是你?”

施全怒目圆睁,啐出一口血痰,直喷在这人脸上:“呸!死奸贼!”这人立起身,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巾,细细揩抹着脸上的污迹,缓缓道:“施将军,你身为殿前将军,秦某一向待你不薄,为何今日要前来刺杀本相?”

施全恨恨道:“秦桧,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把持朝政……党同伐异……如今又要毁……毁我大宋长城……我恨不能吃……吃……”他语音渐嘶,到最后终于无声,显见已活不成了。

“哈哈哈哈……”逸尘突然纵声长笑,回头看了一眼逸凡:“好兄弟,咱们走!”逸凡也放声大笑,伸手扶住逸尘肩膀。刘青叶见势不对,正欲抢上,笑声突绝,只见他二人嘴角涌出一股鲜血。二人虽已断气,尸身相互扶持,竟然不倒。

秦桧微微一皱眉,将手中的丝巾往施全的尸身上一扔:“将他三人吊在城门上示众一月,然后弃于荒野,不准任何人掩埋。尚天。”尚天趋前应道:“相爷。”

“让他出来。”

“是。”尚天掀开轿帘,轿中一人身穿朝服,坐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原来早已吓晕了过去。秦桧“哼”了一声:“如此无用,拖下去斩了!”尚天一把拖出那人,刘青叶上前就是一剑,刺了个透心凉。可怜那人还未醒转,就做了糊涂鬼。

秦桧钻进轿内,用手拂了拂座垫,端坐下来,这才道:“杜姑娘请起。”杜竹仙起身垂首肃立,态度十分恭敬。秦桧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尚天、青叶,你俩随我上朝。杜姑娘请留在此处,等候临安府尹派人前来。”尚天道:“相爷,您刚刚遇刺,这上朝……”刘青叶也道:“相爷还是回府休息一下,皇上那边叫人去奏明一声也就是了。”秦桧冷冷一笑:“毋需多言,起轿吧。”一行人马渐渐远去,只留下杜竹仙守着那四具死尸。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围拢来,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传述着事情的经过。“呸!”人群中发出一声响,杜竹仙抬起头来,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人们眼中射出的冰冷仇恨,让她不寒而栗。竹叶剑虽已还鞘,她手上仍残留着点点血迹。杜竹仙傲然环视,众人被她眼神一逼,纷纷噤声不语。

杜竹仙将目光投向远方,她的紫衫随风飘动,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

二、秦相府中

绍兴十一年十一月十五,凤凰山麓,秦府。

王氏端起手中青瓷杯,欣赏着杯中的茶沫,慢条斯理地问道:“还没来吗?”

一名丫鬟道:“已经差人叫去了,应该快来了。”

另一个头梳双髻的小丫鬟道:“这杜姑娘来历不明,相爷为何要留她在府中?”

王氏将茶碗一搁:“相爷行事,自有相爷的道理。你休得多言,下去。”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夫人唤竹仙来,不知所为何事?”

王氏喜上眉梢:“杜姑娘快请进来吧。”

门帘一掀,一位紫衣女子走了进来。

王氏迎上前去,拉起她的双手:“杜姑娘,今儿可是十五了,姑娘答应老身之物……”

杜竹仙浅浅一笑,拿出一块软缎:“我昨晚熬了个通宵,总算给夫人赶出来了。”

王氏接过去展开来,原来是一幅观音绣像。那观音固然绣得栩栩如生,就连衣角飘带也活灵活现,似欲随风而舞,更为难得的,是那观音的相貌竟与王氏一般无二。王氏喜不自胜,连连赞道:“姑娘真是神针妙手,我临安府绣娘虽多,都不及姑娘这般手巧。”

杜竹仙含笑摇头:“不是我比绣娘们手巧,只是我用的是川中”蜀绣“的针法,夫人瞧着新鲜些罢了。”

王氏拉着她的手坐到榻上,啧啧称赞:“姑娘既能拈针,又能握剑,真真是文武双全,不知道哪位男子有此等福气,将姑娘娶了去。”

杜竹仙脸色突然惨白,低下头去,半晌才道:“竹仙的未婚夫婿早已于六年前亡故,我是不会再嫁了。”

王氏“哦”了一声,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清了清喉咙,把软缎交给丫鬟:“快挂起来,等时辰一到好沐香礼佛。”

说话间只听得“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双髻小丫鬟奔了进来。王氏不悦喝道:“跑什么跑,没个规矩了?”

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前头又拿住了一名刺客。”

王氏猛然起身:“相爷怎样了?”

杜竹仙笑道:“相爷无碍,夫人不必担心。”

王氏这才放下心来,问道:“刺客是什么人?”

那小丫鬟抢着说:“夫人您说奇怪不奇怪,那刺客竟是平日专送时令鲜果来的刘三。”

“刘三?他一个农夫,有什么本领,如何行刺?”

“这……”小丫鬟一时答不上来。杜竹仙接口道:“这刘三待树刚结果时,用长针将毒药刺入果子,等它再长数日,表皮上便无任何痕迹。幸好蓝非蓝姐儿火眼金睛,不然只怕没人能识得破这条奸计了。”

“阿弥陀佛!”王氏念一声佛号,“这些人怎地这般心毒,就该将他们碎尸万段才是。杜姑娘,还好有你们这一班忠臣义士辅佐老爷。唉!天理昭昭,总不能让奸人得逞。”

杜竹仙忙道:“夫人放心,相爷手下能人甚多,蓝姐儿更是使毒名家,那便似铜墙铁壁,定能护得相爷周全。只是……”

王氏见她欲言又止,笑道:“姑娘但说无妨。”

杜竹仙这才道:“百密难免一疏,近日刺客连连不断,万一我们有个闪失……”

王氏长叹一声:“唉!全是那个岳飞惹来的。咱们家老爷何等重用他,升他做了枢密副使,可他却勾结手下张宪,想要不利于朝廷。幸得老爷察觉,这才将他们那伙人拿了,正在细细查问。想不到这厮与那些江湖草莽人物交厚。这些粗人不辨是非,一味迁怒于老爷!”

杜竹仙还不及答话,就听得房外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夫人,相爷请杜姑娘过去。”

王氏点点头:“知道了。”

杜竹仙起身道:“夫人,竹仙告辞了。”

她走出房外,只见刘青叶正候在门廊中,一见她出来:“相爷吩咐你去他书房一趟。”

他二人穿过庭园,来到一间临水小轩,轩外花栏上坐着一位女子,正在低头看着水中游鱼。

杜竹仙唤道:“蓝姐儿。”

那女子一抬头,脸上带笑:“义父候你多时了。”

刘青叶也走过来:“蓝非,你脸色怎地如此难看?”

杜竹仙见蓝非果然脸色发青,也关切地说:“蓝姐儿,不妨事吧?”

蓝非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不打紧,我刚刚试了试那些鲜果的毒,或许是身子一时化解不了,过会儿就没事了。”

刘青叶柔声道:“你不要老是去尝那些毒,时间长了,身子会受不住的。”

蓝非嫣然一笑,眼波在他面上一转:“不如此又怎能保护义父。杜姑娘,你进去吧。”

房内弥漫着一股清幽馨香,秦桧正站在案旁挥毫泼墨,写一幅字。旁边笔直立着的尚天依然面无表情,不见一丝疲态。

杜竹仙正欲出声,却见尚天将手指竖起。杜竹仙会意,当下不语,举目向案上望去,心中默念:“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缇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演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一阕柳永的《望海潮》写的正是临安人物之盛,湖山之美。秦桧写得兴起,“夸”字一勾,将笔顺手就是一掷,哈哈大笑。

杜竹仙不禁脱口而出:“好!”

秦桧抬头笑道:“杜姑娘你来了。”

杜竹仙凝望着那幅字:“相爷的字端正遒媚,另辟蹊径,与欧柳颜体皆不相同,自成一家。柳耆卿此词亦是风流婉转之至,与相爷书法并为双绝。相爷,他年必有秦体字传世。”

秦桧双眉一扬,略显诧异:“想不到杜姑娘也是此道中人。看来夫人所言不差,姑娘果真是文武双全。”

“相爷过奖了。”

“杜姑娘,可知老夫请你前来有何事?”杜竹仙摇头。秦桧道:“尚天。”

“是。”尚天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朗声念道:“杜竹仙,二十四岁,川南杜家第四房三支之长女,自幼许配洞庭楚家。喜着紫衣,轻功极佳,用竹叶剑,擅使家传竹影剑法,招式狠辣,杀招‘竹里开花’。”他死死板板地一路念下来,面上纹丝不动。秦桧的一双眼睛紧盯着杜竹仙,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杜竹仙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反复数次,汗水终于涔涔而下。

秦桧道:“杜姑娘,你慌乱什么?”他虽然面带微笑,一双眼睛却无半点笑意。

杜竹仙头也不敢抬:“相爷见疑,竹仙……”

“好大的胆子!”秦桧面色一沉,一掌拍向几案。这掌拍得甚重,案上的白玉笔洗被震得跳了一跳,墨水飞溅到那幅字上,字迹顿时模糊不清。秦桧“哼”了一声,抓起那幅字,几下扯得粉碎,扔在杜竹仙脚旁。杜竹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相爷恕罪!”秦桧来回走动了两步,双手按几坐了下来,这才冷冷地说:“要我恕你何罪?”杜竹仙把心一横:“竹仙未婚夫婿洞庭楚家,六年前因相助杨幺,被朝廷处斩了。竹仙虽未过门,也脱不了干系。这才……这才……”她说到后来,语音发颤,竟说不下去了。

秦桧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接着念。”尚天又念道:“洞庭楚家与巨寇杨幺系姑表亲戚,因暗助杨幺粮草辎重,被官兵拿获,七人被斩。另:川南杜家十年前因仇家寻仇一事得风九刀之助,从此结为挚友。”

“那为首杀我夫婿的人,名字叫做岳飞!”杜竹仙突然抬起头,面色涨得通红:“没人能救他,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救他!”秦桧依旧不动声色:“念。”尚天又拿出一张纸,这张纸上只有一行字:“十月初七,川南杜家发出格杀令,言杜竹仙已被逐出门楣,江湖中人见之格杀勿论。”

“相爷!”杜竹仙“砰”地磕了个头,嘶声道:“自夫婿亡故后,竹仙朝思暮想的,便是杀了岳飞那个狗贼。可恨他手握重兵,我一介女流,千方百计也近不了他的身。如今他获罪下狱,正是天赐良机。竹仙不惜被逐出家门,受江湖同道追杀,为的就是不让那厮逃脱。相爷,我……”一缕鲜血从她额头流下,原来她这一下磕得太过用力,竟将额头磕破了。

秦桧面色和缓下来,起身走到她跟前:“起来吧。”说着抽出一方白丝巾,轻轻替她擦拭血迹:“不可如此。杜姑娘这般的人品才情,可别破了相才好。”

杜竹仙眼中泪光浮动,感激得似欲大哭一场。

秦桧和颜悦色地说:“这份报告在姑娘进府的第四天,就到了老夫手中。老夫并未将姑娘如何吧?老夫并不是不相信姑娘,只是……”他面上一肃,刹那间便似严霜覆面:“你不该骗老夫说与风九刀有世仇!”

杜竹仙头上冷汗又下:“相爷……”

秦桧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好记住,天下没人能瞒过老夫的眼睛。”

“义父。”这时蓝非盈盈走了进来:“皇上使人送来宫中初放的梅花,请义父玩赏。”

秦桧微微颔首:“让他进来吧。”

一名身着宫中侍卫服色的人,手捧一尊冰花瓷瓶进得房来。瓶中正插着数枝雪色梅花,这梅花一进房中,便觉满室清香,将原来屋里西域线香的香气也掩住了。

这侍卫双膝一屈:“给相爷请安。”秦桧上前几步,细细端详:“好枝,好枝。不愧是宫中……”他一语未毕,变故已生。

那侍卫手中的冰花瓷瓶突然裂开,落下一柄明晃晃的匕首。侍卫抄起匕首,对准秦桧就是一刺。

事发突然,众人不及施救,眼看那匕首就要刺中秦桧手臂。

只听一声尖叫:“相爷当心!”一只手挡在秦桧面前,一把握住了刀刃。原来是杜竹仙情急之下,扑过去替秦桧拦下一刀。

那侍卫见一击不中,一翻手腕,将匕首抽出,顺势又是一刀。杜竹仙顾不得手上鲜血淋漓,一掌拍向那侍卫。只听得“啪啪”几声,两人已交手数招。那侍卫变招奇快,左掌右匕,掌力浑厚无比,匕势轻灵至极。杜竹仙剑不在手,二十招一过,便落了下风。

那侍卫见她力怯,喝一声“该杀!”左掌击来,掌风呼呼,来势凶猛。杜竹仙双掌一格,被那侍卫一带,门户大开。那侍卫右手匕首一挽,刺向她咽喉。杜竹仙双手被他拖住,架不能架,退无可退,心下就是一凉。

匕首逼近她喉咙之时,就听得秦桧哈哈大笑,那匕首便顺势一划,贴着她耳旁刺向虚空,只削断她几缕秀发。杜竹仙惊惶未定,怔怔地看着秦桧。

秦桧道:“凌云,可以了。”那侍卫方将匕首一旋,收了回去,拱手道:“杜姑娘,得罪了。”秦桧笑道:“杜姑娘,这是我手下凌云,我特地让他来试试姑娘的。姑娘不会见怪吧?”杜竹仙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这才感到左掌生痛,举起一看,左掌掌心和手指均被割出一条深深的口子,正在不停滴血。

秦桧展开那条白丝巾,拉起她的手,为她裹上伤口:“姑娘啊,兹事体大,休怪老夫过分谨慎了。”

杜竹仙跪倒在地:“竹仙粉身碎骨,誓死效忠相爷!”

秦桧点点头:“蓝非,你带她下去疗伤吧。”

蓝非应了一声,扶着杜竹仙便向外走。刚到门口,就听秦桧道:“等等,蓝非,你安排一下,让她今晚就住进内府来,在你隔壁和你做个伴。”

待她二人身影不见了,凌云才笑道:“相爷,您这么一来,她不死心踏地跟着您都不行了。”

尚天也说:“她现在已是江湖公敌,无处可去,只有跟着相爷一条道。而且在下观她神色,不像有诈。”

秦桧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从地上拾起一枝被踩烂的梅花,转动着欣赏,又俯首嗅闻花香:“朔风飘夜香,繁霜滋晓白。真是一枝好花啊。可惜,可惜。”

三、竹里开花

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巳时。

“佛杏堂”在临安府颇有名气。临安府的贵人多,贵人喜欢看名医,名医总爱开些古怪的方子,以显示其用药独特。所以,这些方子上总有几味药是一般药铺没有的。这些药却总能在“佛杏堂”配到,因此,“佛杏堂”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只是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孙老板放了几个伙计回家过年,亲自在柜上坐着。这么冷的天,也没什么人来买药,他不知不觉就围着火炉打起了瞌睡。

“老板。”有人在叫他。孙老板睁眼一看,只见一位身着狐毛披风的女子站在柜前。

孙老板忙起身赔笑:“姑娘好。”

那女子道:“我有几味药,不知贵药堂可有?”

孙老板满面堆笑:“姑娘可算是来对了,我们这里要是没有,这偌大的临安府,就没个地方寻去了。”

那女子微微一笑,回头望了一望,轻声说:“玉竹、郁李仁、开心果、金银花。”

孙老板听到这四味药的名字,吃了一惊,脸上神情古怪至极。他走出店堂张望了一下,见街上连个行人也没有,这才回过身来,低声说:“后面第二间。”

房中坐着一名男子,正用一块绒布细细擦拭着一管竹箫。那女子并不过去,只立在门口默默看着他。男子似擦得出了神,那女子也似看得出了神。看着看着,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男子擦完之后,将竹箫在手中一舞,随手划出一个圆圈。

那女子轻唤:“师兄。”男子闻声抬头,笑了起来:“竹仙,你到底来了。”那女子正是杜竹仙。

杜竹仙轻轻抚摸着竹箫:“师兄,你怎么还在用这管旧箫啊?”男子道:“你还叫我师兄?这管箫是你亲手为我做的,我从不离身。”他这句话说得情意绵绵,杜竹仙面上不禁一红,转过身去。

男子起身轻轻揽住她双肩,低声说:“竹仙,我们分开有六个月了吧?”杜竹仙满面通红,一言不发。一时间,室内仿佛已到了阳春三月,暖意袭人。

“师……江川,我打算今晚就动手。”杜竹仙轻声道。她的话却好似寒冰,让屋子又回到了严冬。江川顿时松开了双手。

(“我打算今晚动手。”杜竹仙轻声道。江川顿时松开了双手。)

杜竹仙不敢回身,自顾自说下去:“昨夜老贼和王氏在书房商议,恰好被我听到。老贼言语之中,已微露忌惮。王氏却说‘放虎归山必成大患’。”她猛然回身,“形势已是万分紧急,老贼不出几日便会动手。岳飞命在旦夕!”江川避开她的眼睛:“你要怎么做?”

“昨晚皇上赐下一座御笔屏风,老贼叫我夜里去书房赏玩。届时我伺机动手。”

“他手下青叶蓝非,尚天凌云四大护卫,个个都是高手,你……”杜竹仙苦笑道:“自上次老贼试我之后,对我信任有加。无论如何,今晚都非杀了老贼不可,顾不了许多了。”

江川凝望着她:“竹里开花?”

杜竹仙脸上现出一抹异样的神彩:“竹里开花!”

江川突然激动起来:“可是,竹子一开花就会死的!”

杜竹仙也涨红了脸,厉声道:“死又如何?施全、逸凡、逸尘他们,明明知道是为我做饵,可曾有丝毫犹豫?这两个月来,为救岳飞而死的英雄们,可曾有丝毫犹豫?”她略顿一顿,声音转柔:“江川,当日定计之时,风堂主以我剑招‘竹里开花’为计名,就是因为这一招一出必杀,有去无回啊!”

“可真是苦了你!”江川眼中全是怜惜之色:“现在江湖中提起‘杜竹仙’三个字,哪一个不是咬牙切齿,必欲杀之而后快?就连你爹也将你从族中除名,还颁下格杀令……”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双手掩住了他的双唇。杜竹仙那一双秋水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只要你知道我就行了。”

江川的心一阵狂跳,伸手去握她双手,却握了个空。杜竹仙已经缩回手,转过头去:“爹和江湖同道们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我心中惟一觉得歉疚的,便是楚公子。可是……”她将头一昂:“岳飞身系江山社稷,身系大宋百姓的希望,我决计不能因私仇而忘了国恨。楚公子泉下有知,定会谅我。”她拿起竹箫,在脸上轻贴一下,放回江川手中,凄然一笑:“你从此忘了紫衫竹剑杜竹仙这个人吧。”咬一咬唇,掉头便走。

江川眼中含泪,急上两步:“竹仙,你等等,等等!”杜竹仙果然停下了脚步,却不回头。

江川柔声道:“你再呆片刻,不行么?”杜竹仙立了一会,江川只看见她的秀发随肩头起伏,良久终于出声:“我若得手,以烟火为号,你便带兄弟们劫狱。”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江川颓然坐倒,将竹箫贴在胸口,低声轻唤:“竹仙,竹仙。”

远远望见那座临水小轩的灯火,杜竹仙停下了脚步。暗夜里,梅花的幽香若有若无地袭来。杜竹仙摸了摸腰上的竹叶剑,剑刃的寒气透入指尖,逼得她打了个寒战。

“杜姑娘。”蓝非笑吟吟地招呼她。灯笼的微光照映下,蓝非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显得更加惨白。杜竹仙笑了笑:“蓝姐儿,这么晚了,上哪儿去啊?”蓝非举起手中的竹篮给她看:“义父赏了点柑子给人,我给送过去。”

“这么冷的天,蓝姐儿该多穿点才是啊。”

“杜姑娘是去义父那边吗?”蓝非回头望望小轩:“快去吧,别让义父久等了。”看着蓝非的那点微光消失在重重树影中,杜竹仙这才深深吸了口气,举步向小轩走去。

轩外两条人影晃动,是刘青叶和尚天正在说着什么。见她来了,刘青叶招呼道:“杜姑娘。”杜竹仙笑道:“青叶,你怎地不陪蓝姐儿去啊?”刘青叶“嘿嘿”两声,面上有些不自在。

房中传出一个声音:“杜姑娘来了吗?”杜竹仙一边答应,一边掀帘进去。只见房中生着盆火,火旁一座长榻,榻边一只小几,几上温着壶酒。屋子里春意盎然,和屋外分明是两个季节。

“你来了,坐吧。”秦桧正倚在榻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杜竹仙坐到几旁。

秦桧瞥了她一眼:“披风脱了吧。”杜竹仙犹豫了一下,脱下了披风。

秦桧又道:“姑娘若是冷,不妨饮一杯酒。”他端起一只酒杯递过来,杜竹仙只得接了,一饮而尽:“相爷,屏风在哪?”秦桧下巴抬了抬:“那不是,你拿盏灯过去仔细瞧瞧。”那屏风立在墙角,上面是一幅水墨山水,旁边题着几行字:“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正是唐代张志和的那阕《渔父》。

杜竹仙细细端详了几遍,暗自叹了口气,望着屏风道:“皇上这幅画倒也罢了,这几个字写得却极是生动。皇上宗的是‘二王’,劲健飞扬,丰润舒朗,真真是十分难得啊。”

秦桧点点头笑而不语。杜竹仙又将那字看了一遍,猛然惊觉,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手中的烛台跌落在地,心下一片茫然,脱口而出:“皇上要杀岳飞!”

秦桧并不看她,起身一手端杯,一手拨了拨火:“哦?何以见得?”

杜竹仙紧紧握住双手,拼命压抑着颤抖:“此词系隐逸之作,寓的是萧然散淡之感。皇上却写得剑拔弩张,尤其是‘不须归’三字更是杀气腾腾,那……那不是皇上已有杀意是什么?”她见秦桧没有答话,只得接着说下去:“昨日早朝有七位朝中大臣联名上书,力保岳飞无罪,到了晚间皇上就赐下这屏风给相爷,这就是密旨啊。”

“好!”秦桧禁不住“啪啪”拍了几掌,赞许不已:“姑娘果非常人。老夫阅人无数,真还没见过姑娘这样才智过人的女子。”他摇摇头:“可惜啊,可惜。”杜竹仙一怔:“相爷可惜什么?”

“可惜你就算是杀了老夫,岳飞他还是非死不可。”说罢,秦桧将手中酒杯用力一掷,人影一晃,尚天和刘青叶已持剑立在他身前。

杜竹仙心知有异,抬手便向腰间摸去,谁知全身竟暖融融地使不出半分力气。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顿时清明:“你!”

秦桧哈哈大笑:“杜姑娘,你可是觉得连手也抬不起来了?蓝非这孩子真是顽皮,竟在酒中下了点东西。”他拍拍额头,“好像是叫什么‘化骨散’的。唉!你前脚一出来,我后脚就封了‘佛杏堂’,一干人等悉数落网。杜姑娘,此刻你心中一定是难过得很吧?”

“咕咚”一声,杜竹仙站立不住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一缕血丝,她已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秦桧这才施施然走到她身边,摇头叹息:“没有人能瞒过老夫的眼睛,姑娘,你还是忘了。唉!姑娘这样的人才,老夫真是不忍心杀掉啊!”

“我杀了你!”随着一声怒喝,竹叶剑已直刺秦桧胸口。这一下猝不及防,他二人又近在咫尺,尚、刘二人虽双双扑上,已来不及了。这一剑用尽杜竹仙平生之力,秦桧受此一剑,竟向后飞出,落在地上。

“相爷!”在刘青叶的狂叫声中,杜竹仙借势跃起,剑气激荡,已在半空攻出几剑,逼得尚、刘二人还招自保,然后再一个回旋,落在地上,“哈哈哈……”狂笑数声,“扑!”的一口鲜血喷出,兀自哑着声音大笑不已。“老贼!你既知我和风九刀一伙,又怎地不知‘九阳神丹’?我口中早含此丹,偏偏不怕你的‘化骨散’!”说罢,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天可怜见,终叫我得偿大愿,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杀了这个女人!”地上的秦桧突然叫起来。尚、刘二人抢过去扶起他:“相爷没事罢?”秦桧已是面无人色,在他俩的扶持下才勉强站住:“快……快给我杀了她!快,快啊!”

杜竹仙睁大双眼:“老贼,你好长的狗命!”她紧紧握住竹叶剑,突然如疯狂一般仰天尖叫:“竹里开花!”叫声中飞身而起,在空中急速回旋,连人带剑扑向秦桧。这一剑似已完全没有章法,只带着一股必杀的仇恨直扑仇敌。这样的力量没有什么能阻挡,仇恨本身已经化成了最锋利的剑!

“去!”尚天左掌猛然击向刘青叶背心,右掌一送,将秦桧推至墙角屏风前。刘青叶只觉一股劲力传来,手中双剑刹那间暴出青黄两道光芒。他借这一掌之力腾身飞起,冲向杜竹仙。双剑舞出无数剑花,青黄光芒随之色彩变幻,尚天掌风也呼啸而至。一时间,满室剑光耀眼,掌风呼啸,全都攻向杜竹仙。

杜竹仙发出凄厉的叫声,身上已中了一剑一掌,血光四溅,可身形并未有半点迟滞,依然扑向秦桧。秦桧浑身发抖,不住后退。

刘青叶心中一急,双剑一分,直斩杜竹仙双脚。杜竹仙长声惨呼,双脚已齐齐断掉。

秦桧心中一喜,正要直起腰来,就见寒光一闪,竹叶剑已攻了过来。他大惊之下,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竹叶剑逼近自己的咽喉。

杜竹仙视线已开始模糊,但还是紧盯着秦桧那张被吓得惨白的脸,手中的剑带着雷霆般的力量刺了过去。

就在这时,屏风突然开裂,她眼前出现一管竹箫,迎着竹叶剑直插过来。“啪啪”连声,竹叶剑已将竹箫片片剖成竹丝,散落在地。只是受此一阻,剑上杀气已尽。“篷”的一声,杜竹仙背心又中一掌,飞撞在墙上,重重地倒在地上。此时杜竹仙已全身浴血,披头散发不成人形,她努力睁大双眼,瞪着那人:“凌云。”

那人正是凌云,他将残箫一扔:“姑娘一定觉得这箫面熟吧?”他一掌推倒已成两半的屏风,后面现出一人。凌云伸手在那人肩上拍了几下:“这人姑娘认得吧?”

杜竹仙看着地上的竹丝,抬起头,看着那人,用嘶哑的声音挣扎着叫了出来:“江川……”

秦桧扶住尚、刘的肩头,恶毒地说:“你这师兄倒很知趣,一进牢狱就什么都招了。”

杜竹仙死死盯住江川,眼里的怨毒无法形容。江川浑身直抖不敢抬头看她:“他……他们给我下了‘附骨蚀心丹’,说是……说是只要……我……我也不想……”

“我倒忘了,你来时遇见蓝非了吧?那柑子里有一个是空的,里面有我一张密旨。这时候,你要救的岳飞恐怕已经给缢死了吧!”秦桧一边说,一边悻悻看着杜竹仙的表情。

杜竹仙一点一点撑起身子,悲愤地惨叫一声:“江川——”说话间将右手两指往双眼就是一插。她的叫声在屋中回荡,突然中断,身子一扑,终于不动了。

江川呆若木鸡地坐倒在地,任由那满地的鲜血慢慢浸透了他的衣衫。

过了半晌,秦桧见杜竹仙一动不动,才终于站直了身子,“哈哈”了两声:“你再狠,也料不到老夫穿着皇上赐的金丝软甲吧?”他理了理袍服,掏出丝巾来擦了擦满头的汗,赫然发现脸上溅了点点血迹。他嫌恶地皱皱眉:“蓝非的药怎么会没用?”

“不是蓝非的药没用。”江川的表情似哭似笑,“‘九阳神丹’本就是使人兴奋,增加功力用的,所以‘化骨散’才会被克制。只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药力就会反噬,冲破经脉,服药的人就会……就会筋骨尽断而死……”

秦桧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倒多。”回头往杜竹仙的尸身上“呸”地吐了口痰,四下看了看:“糟蹋了我的书房。尚天,把她拖出去,然后拆了这书房。”

“咕咚”一声,原来是江川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尾声

两个月后,大风堂祠堂。

祠堂中大小牌位森然林立。大风堂上下两百多号人披麻戴孝,在堂主风九刀的率领下,正对着牌位三叩九拜。这时一人奔进:“禀堂主,据线报,昨夜江川行刺秦桧未果,于今晨被凌迟处死。”

风九刀站起身来,仰天大笑:“忍辱方是大丈夫。江川,江川,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他眼中流下两行热泪,“各位,他临行之时,我对他说:必要时将计就计、见机行事。他果然做到了!”他环视众人,又长叹一声:“你们可知,他牺牲的是什么啊!”他走到牌位前,一一抚摸着牌位上的名字,岳飞、施全、杜竹仙、逸凡、逸尘……一时间心潮起伏,难以自抑,猛地抓起一个空白牌位,咬破中指,歪歪扭扭地写了四个字:江川之位。然后“扑通”跪倒,磕了三个响头,慌得众人连忙跟着磕头。

风九刀走出祠堂,望着阴霾的天空,想起前事种种,一时悲愤交加,不可断绝。他拔出九环大刀,在庭院中舞将起来,边舞边高呼道:“我大风堂为除奸贼,前仆后继,精英尽折。他们哪一个不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侠肝义胆的女中豪杰?这样的牺牲,这样的牺牲啊!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杀不了那个狗贼?”他蓦地奋力将刀抛出,这一抛用上了他毕生功力,大刀裹着风雷之声直冲九霄,似要将灰暗的天空刺破。

“天啊!天啊!你莫非真的瞎了眼不成!”随着他这声大喊,刀在空中突然碎成千百片,闪着银光漫天落下。风声呼啸,吹过风九刀,吹过大风堂,吹过原野高山,吹过大宋的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