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麦克纳博家里的孩子们不知道麦基会带谁来参加派对,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绝对没有料到麦基会和一个黑人孩子一起走进来。

而这还 远远不够。从那孩子大摇大摆的走路方式,还 有他嘴里像巧克力烟卷一样突出的糖块,他脸上那种强烈的不悦神色来看——这孩子是马尔斯 ·巴尔无疑。如果黑人代表坏,如果黑人代表惹人讨厌,如果黑人意味着和白人完全对立,那么马尔斯 ·巴尔就是黑人中最黑的那一个。

就在这里——卧室中央,这个派对停了下来——邻家孩子们、“眼镜蛇”们,甚至乔治·麦克纳博在内——他们都停了下来,效果就像马尔斯 ·巴尔拦下的道路上的车辆一样。麦基他们就这么走过了前门,又走进了不锈钢屋门,像风一样吹了进来。他们站在那里,加入了这群人,但人们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们似乎还 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当然,这些都是麦基早先预料到的。他还 记得格雷森对黑人和黑人家庭究竟有多不了解。想想麦克纳博脑中关于黑人的那些错误的观念。想想马尔斯 ·巴尔对那些白皮肤的人本能的抵触情绪。于是他想:很自然,你还 能期待什么呢?白人从来不会进入黑人的家,更不会关心黑人的想法和感受。而黑人也和白人一样的无知。但是如果白人孩子在比尔家待上五分钟的话,这些白人孩子还 会恨那些黑人吗?如果黑人孩子听到匹克威尔夫人的晚餐口哨的话,又怎么会讨厌那些白人?但是东区人只是待在东区,西区人则继续待在西区。他们对对方知道得越少,杜撰的成分就越多,这无疑是一个恶性循环。

先前整个过程又谈何容易:找到马尔斯 ·巴尔,说了很多违心的种族论,推推搡搡中,马尔斯 想要激怒麦基。但是麦基保持冷静,无畏地与马尔斯 ·巴尔正视,告诉他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这才真正地激怒了马尔斯 ·巴尔,他把糖块扔到了地上:“没有?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没那么坏,笨蛋?在我打你之前你最好快点儿说。”他说完,上前一步,逼着麦基。

麦基告诉自己要冷静,马尔斯 ·巴尔则在旁边气得喘着粗气。“很简单,你从来没有来过西区,你只是待在这里,这里很安全。在西区的话你能多坏呢?”麦基说完,往后退了一大步,胳膊交叉放在胸前,扬扬自得地站在那里,脸上毫无表情地看着那六个黑人街区:“我猜我会比你更坏。”

接下来他们并没有直接去麦克纳博家,而是先去了匹克威尔夫人家里,麦基想让马尔斯 ·巴尔看看在西区能受到的最好的待遇。

小匹克威尔们对马尔斯 ·巴尔的关心比对麦基的还 要过分。像许多西区其他的小孩子想的那样,他们认为马尔斯 ·巴尔随时随身都带着个一百个马尔斯 ·巴尔。正如麦基所料,匹克威尔夫人在看见马尔斯 ·巴尔来吃晚餐时,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真是壮观——十六个匹克威尔家的孩子,还 有麦基加上一个贫困潦倒的高尔夫球童——十八个白人孩子和马尔斯 ·巴尔一起吃饭。让人欣慰的是,马尔斯 ·巴尔没有说“笨蛋”、“白鬼子”之类的话,尽管有一次他说漏了一点儿。当一个匹克威尔家的孩子问他四月那场著名的比赛是不是真的,麦基是不是真的在那场比赛中打得他连连后退时——马尔斯 ·巴尔研究了一会儿叉子,说道:“是的,是后退了几步,但是你们听错了,他打败的不是我,是我的弟弟,马克思。”这些孩子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听完这话后,整整笑了五分钟。

至于马尔斯 ·巴尔,直到晚餐结束,他的表情基本上都没什么变化,甚至最小的孩子多莉叫他“巴先生”,他也不为所动,只是敷衍地笑了一下。

尽管马尔斯 ·巴尔不买账,麦基还 是能看出他很高兴自己的大名已经传播到西区了。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半匹克威尔家的孩子都跟着他们,请求马尔斯 ·巴尔表演他的阻拦交通的传奇本领。

“不要这样。”麦基警告道,“你的本领在这儿可能不管用。”

但是匹克威尔家的孩子们还 是很坚持,他们到达马歇尔大街时,马尔斯 ·巴尔命令道:“在这里等着。”而他快步走进车流里。

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走着,甚至还 做了一件他在东区也没做过的事情——他在街上走到一半处就彻底停了下来,眼里则闪现出凶狠的光芒。他就这样站了一分来钟。当他最后终于挪到路边时,奇迹发生了,二十三辆车、几辆自行车以及一辆公交车都挤在了一起,各个方向的车辆都停了下来。麦基快步走了过去,匹克威尔家的孩子们则在路边站着,欢呼着挥手告别。

但现在,在麦克纳博家中,没有人欢呼。麦基知道,即使马尔斯 ·巴尔大摇大摆地走着,满面怒容,嘴里含着巧克力糖,似乎表现得无所畏惧,其实他的心中还 是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