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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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天跑到离小镇很远的地方,他跑啊,跑啊,任凭风吹着。

当他回到西区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匹克威尔太太冲孩子们吹口哨,要开饭了。尽管他听到过很多次她的口哨声,从来到这镇上的第一天起,他却并没做出过反应。现在他感觉到了,就像第一天一样,他感觉到那口哨是吹给他听的。

这次当然是不一样的,他已经不是生客了,他是疯狂麦基,那个赤脚穿过他们附近那所恐怖公寓的孩子。匹克威尔家的孩子们看见他后就开始欢呼,把他当成了活着的传奇人物。匹克威尔太太更夸张:她对麦基就像对待家人一样,好像他没随着哨声过来她才会惊讶。麦基不是唯一来吃饭的人。匹克威尔先生还 把一个卖鞋人带回家里,他穷困潦倒,非常可怜,肚子饿坏了。

麦基在餐桌上一边吃着,还 有说有笑的,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比尔一家人。他们和匹克威尔家一样:友好善良,爱帮助人,还 能包容别人。在这张餐桌上,他能很容易地拼出比尔一家人褐色的脸庞,还 能想象匹克威尔家的小孩皮肤成了白色,在西克莫大街728号的浴盆里洗澡的样子。不管是谁让赫克托街变得有隔阂,都绝不会是这些人。

在匹克威尔家过得高兴让麦基坚定了一些,他回到了麦克纳博家。东区的惊吓过后,罗素和派博不再要求麦基表演把戏哄他们去学校了。一方面,麦基放松了一些;另一方面,他对哥俩的影响也不如以前大了。

他总是用每周的免费比萨哄骗他俩去学校上一两天课。除了那样,他只有绞尽脑汁地把他俩赶到学校去。他安排了一场弹珠比赛,这是只能课间休息的时候在学校的院子里进行的。他试着读书给他俩听,就像他以前硬着头皮读给海斯 特、莱斯 特和格雷森那样,但是他俩对此的态度就跟对待蟑螂一样,不怎么感兴趣。他带他们去图书馆,后来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因为他俩在那儿搞恶作剧,气得麦基直冒泡,脸都气青了。

再后来,暖和的五月份到了,把麦基已经少得可怜的威力也带走了。两个小子又开始做起旅行梦。木头出现在后院里,他们正在造筏子。“我们要沿着河往下游走,一直走到海里。”他们说道。

一天麦基听到了狂乱的喇叭声。他又看到一辆生锈的旧敞篷车开过去,罗素开着车,派博则在后座上上蹿下跳,尖叫连连。等麦基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远,车晃晃悠悠地冲着电话亭的柱子撞去。

又一次,他必须制止他们,并把他们拉回多西的杂货店,让他们把装满书包的五十个偷来的泡泡糖全部倒回去。

那段时间让麦基发疯,一切都乱成一团。他早晨跑步,下午读书,让自己安静下来勉强应付麦克纳博家一个个荒唐可笑的夜晚。当他问自己为什么不丢下这些不管,丢下这两兄弟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得出清楚明白的答案。并不是因为他特别想待在这里不走。隐隐约约地,他感觉到扔下麦克纳博兄弟就是抛弃了他身上的某个东西。他没办法动摇深藏在麦克纳博兄弟内心的怀疑,他们的童年和海斯 特、莱斯 特兄妹的是一样的。但是他俩被宠坏了,从里到外都腐烂了,就像烂在阳光下的桃子。腐烂的速度很快,除非他,除非有人能做些事情帮他们,否则他们很快就会完全烂掉。

但是他忍住了。他开导劝说,又是哄,又是鼓励,想让他们走上正路,但是他从来不强迫、命令,或是冲他们大喊大叫。因为父母才有这样的权利,他还 没那么成熟。当他自己还 在渴望成为谁的儿子的时候,又怎么能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呢?

但是有一天这两个小子太过分了。他撞见他俩正拿着格雷森圣诞节送给他的旧手套玩。好像觉得还 不够破旧一样,他们竟然在把手套当成足球踢来踢去。

麦基爆发了。他折腾了近十分钟,把一切都发泄了出来。麦基告诉他们他已经忍到极限了。他从现在开始就不同了,不再是好好先生。“我说‘跳’,你们就要说‘多高’,懂了没?”

他俩懂了。生平头一回,这两个男孩沉默了。那天晚上他们一言不发地做了作业,九点上床睡觉也一言不发,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还 是不说话。

连着三天都很平静。第一天是震惊,第二天和第三天是玩新游戏,叫做乖乖听话或者好好表现。等游戏没了吸引力,麦基就拿他们没办法了。让他们坐,他们站;让他们站,他们坐。他俩不去学校,而是摆弄后院的筏子;不做作业,而是在碉堡里打仗玩。他们把用塑料做的武器从天花板的洞里拿过来,躲到煤渣砖墙后面,透过两个放枪射击的缝向经过房子的人开枪,穿过门还 有越过窗台的假想“叛军”更是不会放过。

“停!”麦基最后吼道,一把夺过从缝里探出来的红枪柄。可是很快又有两把伸出来。

“停!”他命令道。

“又不打你。”罗素嘀咕着说,“我们把叛军击毙了。砰——砰——砰!噗!拿下一个!噗!砰!又拿下一个!砰——砰!”

“我说停!”麦基抓起枪,扔到地上,用脚踩起来,一直到玩具枪被踩得粉碎。

屋里静得只听见海龟在某个地方弄出的沙沙声。放枪的缝里透出那两个人目瞪口呆的脸。

罗素先说话了:“滚出我的家。”

“嗯!”派博讥讽道,“滚出去。”

麦基上楼,拿了皮包,离开了。

那天还 有第二天,他晚上都睡在公园。第二天白天他在图书馆读书时,麦克纳博家的两兄弟过来了。“嘿,麦基。”派博脱口而出,“我们正到处找你呢。我的生日聚会你要来啊,明天。怎么样,啊?你来是吧,啊?”

麦基简直不敢相信。他们非常兴奋,脸上丝毫没有前天摆的那副臭脸。

“好不好,麦基。你来吧!”

麦基盯着他们,想出了个主意,和兄弟俩的行为一样荒唐。他俩说的话好像就是从脸上直接掉下来的,像晒太阳后皮肤蜕下的皮。“嗯,好吧。”麦基说,“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啊?”

“我要带个人一块儿去。”

“行!带谁都行!我们要开派对嘛!”

于是,麦基移向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