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童 贼窝

第十一童 贼窝

只有阿格巴与闪仍然留在皇家马厩。阿奇先生没有胆子回摩洛哥去面对国王的愤怒,于是吞下了自尊,和其他马童一起接受了法国军队里马夫的职务。不过他离开之前,把绑在闪脖子上的口袋换到阿格巴的脖子上。“血统书和护身符跟着你比较安全,阿格巴。”他说着意有所指地望着国王的马夫。

过了几天,闪渐渐恢复了体力,可是在这同时,它除了阿格巴以外,似乎谁也不信任。如果阿格巴坐在驾驶座上,闪去市场的一路上就会走得无比勇敢,无比帅气,连工人都转过头来张着嘴看它。它在剥豌豆和煮朝鲜蓟的货摊中间高视阔步,仿佛是在国王的庭院里花样溜冰似的。要是不看那马具与它所拉的那辆破旧的货车,人们简直以为它身披着紫袍,拉的是国王的马车呢!

然而那厨师总管只要碰到缰绳,闪便咬着马勒随便乱走,挥多少马鞭也控制不了它。市场里的人张大着嘴旁观,惊奇于闪的个性。他们暗自佩服它忍受厨师马鞭的那股骄傲不屈的气势。有一个卖苹果的胖女人总是用围裙擦拭她的苹果,不久她便已经养成习惯,每逢上市场的日子,她都会预留两个最大的苹果——一个给那斗志旺盛的小马,另一个给那不吭声的男孩。连那糖果小贩也挑闪上市场的日子,给它留一些蘸了糖霜的糕饼。还 有一名农夫会瞒着老婆,偷偷送给闪一整袋子萝卜。

一天,厨师总管硬要一个人赶车上市场,他想为国王的生日晚宴选购一头肥猪。“而且,”他告诉阿格巴,“我需要很大的空间容纳一头活蹦乱跳的猪、香肠、马铃薯、蘑菇、鲱鱼、鸡蛋和鸡。你待在厨房里刷锅就成了。”

厨师其实只说了一半的真话,他是想甩掉阿格巴。每次想到一个小男孩控制得了那匹马,他却不行,他就苦恼不堪。要是能够甩开小男孩,他觉得自己应该就控制得了那匹恶马了。

可是他错了。阿格巴不在,闪根本就是个魔鬼。它一直等到车子载满了蔬菜、鱼、鸡,与那头活蹦乱跳的猪,而且发出嘎嘎的呻吟时,才突然变成闪电一般,在市场的货摊之间进进出出,疯狂奔驰。它弄翻了货车,把鸡、鲱鱼、鸡蛋、那头怕得要死的猪,以及那惊愕莫名的厨师高高抛向空中!

小孩高声尖叫,鱼贩、市场的女商贩与女顾客、小吃摊的老板纷纷跌倒在地。他们都抡起拳头,对着御用厨师大吼大叫。

厨师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晕头转向,不知道到底要追马呢,还 是追那肥猪。他先冲去追马,然后再去抓猪,到头来什么也没追到。等那卖苹果的女人一言不发地伸手抓着了闪,让它停下脚步的时候,那厨师终于忍无可忍,他愤怒得失去了理智。

“好极了!”他喊道,“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控制得了这匹疯马。我要把它带到马市去卖!”

对马贩来说,马市却有另一个很响亮的名字,那就是贼窝,因为没有人知道马儿从哪儿来的,也没有人在乎,大家心照不宣。

红着脸、喘着气的厨师把闪牵到贼窝的露天大围场。闪倒是一点儿也不喘,反而似乎很以厨师的狼狈为乐。

厨师很快地左顾右盼一番,长长的围场里看不见一个人。他舒了一口气,因为看见他如此狼狈的人越少,流言是非也就越少。要是猪走失、马逃跑的事传到皇宫的厨房,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可就毁了。当那些厨房粗工洗刷锅啊壶的时候,八成会背地里窃窃私语,嘲笑他。他必须立刻把这匹马卖了。他决心把它卖给第一个买主。

他才刚刚拭去沾在衣服上的蛋渍,正好有一个人走过。他体型庞大,走路的模样倒更像是老虎在潜行。他的帽子低低遮着头,眼睛既不看这边,也不看那边。可是不知怎的,那厨师却觉得此人出现于贼窝,不过只有一个目的——他需要一匹马。

他快要走过围场的时候,倏地转身潜行回来,同时摇着头,仿佛突然记起有什么差事要办似的。

厨师看不见这人的脸,可是他注意到那野兽般的体型——既大且宽的手,两条腿有如水桶一般粗壮。他也看见这人手拿一条马鞭。一名运货马车夫,他猜想,或者是沿街叫卖的小贩。

“嗯哼!”厨师清清喉咙,“先生,你需要一匹强壮的马?”

那人停下了脚步。

“不用!”他咆哮着,帽子压得更低了,一直盖到了眼睛,“你开价太高。”

“可是,先生,”厨师劝诱着,“我还 没跟你谈价钱呢。”

“你们这些贼我很了解,”那马车夫骂道,挥手叫厨师走开,“你偷了一匹马,然后漫天要价。”

一群过客与闲人开始围拢在两人周围。

厨师低声说:“这位先生,请你开个价,我另外奉送马具和一辆轻微受损的马车,外加一些蔬菜。这马可结实呢,真的。”

“嗬,那个没用的东西!”那马车夫仰头咆哮道,“它小得不像成马,又大得不像小马,况且它的脖子长得离谱。”

“可是,先生,”厨师恳求着,“你连马都还 没看一眼呢。”

马车夫示意叫越聚越多的人潮凑近一点儿。他用手中马鞭的把柄捶着自己的胸膛。“我和我这儿的朋友,”他大声吼道,“我们全都看见了。啧!啧!”他嗤之以鼻,“这畜生把你当傻瓜耍,它把你的猪放了,又把你的鸡蛋踩得稀巴烂。啧!啧!啧!”

说着他拨开人群,开始往身上的口袋里一个个掏,每一个口袋里都掏出很少的钱。“我就付你这几个法郎买那匹劣马,”他说,“然后我会好好教训它一番。”他用力甩一下他的马鞭,仿佛要证明他所言不虚。

闪感觉到马鞭袭来的一股强风,它为之震颤,随即用后腿站起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厨师失声大笑,他对闪的感觉才不感兴趣呢,他感兴趣的只是除掉这匹马。马车夫残暴野蛮,他完全不关心。交易很快敲定,马车夫就把闪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