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贾母归地府

贾政分派了跟随贾赦、贾珍的仆人,仆人们与家眷告别,又是一次哭叫连天。他带上宝玉,送兄、侄到城外,把酒饯别,望二人到地方好好效力,皇上是不会忘记功臣的后代的。送走兄、侄,贾政父子回家,见门前吵成一团,却是皇上把荣国公的世袭职衔赐给他,众闲人来讨喜钱的。他问明守门人,匆匆进后堂,回明贾母,老太太才转悲为喜,勉励儿子好好为国效力。邢夫人、尤氏想起丈夫远离,心中仍悲苦不已。

那些亲友见二府被抄,都躲得远远的;听说贾政袭了荣国公,又蜂拥上门贺喜。包勇看不惯这些势利小人,吃醉了酒到街上逛,听街谈巷议,这位京兆尹贾雨村本是出于贾政荐举才能飞黄腾达,贾府出事,正是他告到御史衙门造成的。包勇不由大怒,恰逢贾雨村的官轿路过,被他大骂一通。贾政避祸犹恐不及,就罚他看守大观园,不许出门。

史湘云出嫁回门,看望贾母。贾母听说湘云的女婿不仅人品好,还知冷和热,不由想起迎春嫁个混账男人,探春远嫁海疆,心头又蒙上一层悲哀。湘云为讨贾母欢心,想起后天是宝钗的生日,要热闹热闹。贾母就取出银子,命人预备酒席,又命人去接回迎春。迎春一到家,就哭着说:“父亲远行,本来要回来送行,他怕晦气,不让来,还说父亲欠他几千银子,要让二叔还。如今听说二叔袭了职务,才让我回来。”贾母说:“我原想热闹,你们又招我烦恼。”迎春忙收住哭声。薛姨妈带着宝琴、李婶娘带着李纹、李绮都来了。宝玉见众姐妹仍和他有说有笑,只有宝钗反比从前腼腆了,不由心中纳闷。酒席摆下,凤姐儿知贾母想热闹,极力张罗想说笑话,口齿却不似从前伶俐。贾母见热闹不起来,让鸳鸯来行酒令,酒令虽有趣儿,仍逗不起乐来。轮到李纨掷骰子,鸳鸯报:“大奶奶掷的是‘十二金钗’。”宝玉心中一动,想起“十二金钗”的梦来,再看众姐妹都在,只少一个黛玉,就要掉泪,急忙忍住,说:“我热得慌,脱一件衣裳就来。”

宝玉没有回屋,却绕回园子。袭人赶上,问:“你去哪里?”宝玉说:“我烦得慌,转转。”到园门口,见角门半开半掩,两个婆子坐在门槛上说话,就往里进。袭人不让他进,婆子说:“自法师捉了妖,园子里就清净了,何况大天白日的。”也跟上进去。袭人怕他到潇湘馆,勾起往事悲伤,故意把他往别处领。他却执意去潇湘馆。走到近前,他突然站下,问:“潇湘馆有人住吗?”袭人说:“没人住。”宝玉说:“我明明听到里面有哭声。”袭人说:“你是疑心。”婆子说:“这一带我们不敢来,时常听到哭声。”宝玉说:“可不是。”不禁流下泪来,说:“林妹妹,是我害了你。是父母为我做主,不是我负心。”接着放声大哭。袭人正劝不走他,秋纹带人赶来,说是老太太正派人找二爷呢!不由分说,与袭人拉上宝玉就走。

晚上,宝玉推说烦闷,要独自睡在外间。宝钗知他的心思,让麝月、五儿在外间伺候。待宝钗、袭人睡下,宝玉暗暗祷告,林妹妹在天之灵有知,给他托个梦,他也好向她倾诉满腹悲思。睡到天明,竟没做一个梦,他叹了口气,说:“正是‘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宝钗在里间说:“林妹妹若在时,听这话一定生气。”宝玉反讨个没趣。第二夜,他见五儿长得像晴雯,跟五儿说了半夜话,睡了下来,这一夜又是一无所获。宝钗叫过五儿,问二爷跟她说了些什么。五儿也记不全,只学了什么“枉担虚名”,又什么“没打正经主意”。宝钗怕他想邪了再犯病,到晚上便设法把他骗进房中,与袭人旁敲侧击,说得他不好意思,只好与宝钗同了床。成亲一年有余,二人始效鱼水之欢。

贾母见众晚辈齐集膝下,心中高兴,多吃些东西,就觉心中饱胀。鸳鸯要告诉王夫人,贾母不让,说是饿一顿就好了。谁知上了岁数的人,怎与年轻人相比?两天没吃,也没见好,反觉头晕目眩,又添了咳嗽。贾政忙请医抓药,吃了三天,仍不见好。他就命贾琏打听好大夫。贾琏想起去年给宝玉看病的毕知庵,派人去请,毕知庵却不知到哪里教书去了,只好另请大夫。贾政虽百般为贾母请医治疗,但那病却日重一日。他知道难以治愈,到衙门告了假,与王夫人日夜侍奉。一天,陪嫁迎春的一个婆子赶来,对彩云说,迎春前天受一场气,哭了一夜,昨天痰堵住了,孙家又不请大夫。王夫人忙叫她们去远些说,已被贾母听见,问:“迎丫头要死了吗?”王夫人掩饰说:“不过有些病,她们大惊小怪的。”贾母让给她看病的大夫去给迎春看。王夫人让彩云陪婆子去见邢夫人,二人刚到那里,外面传进话来:“二姑奶奶死了。”邢夫人放声大哭,只好派贾琏去看。

贾母自知活不长了,想这个,想那个,埋怨云丫头也不来瞧她,派人去请。那人回来悄悄告诉鸳鸯,史姑娘的女婿忽得暴病,大夫瞧了,可能要转痨病,她不能来。鸳鸯和琥珀正商量如何瞒得过老太太,却听屋里嘁嘁喳喳,忙过去看,贾母神色大变。贾政叫贾琏传话,赶快准备后事。贾琏出来,吩咐了赖大,又回到房中对凤姐儿说:“你躺不成了,老太太的事儿就要出来了,挣扎着上去吧,我也难回来。”凤姐儿说:“你快去吧,我换件衣裳就去。”贾琏回到上房,悄声告诉贾政已安排好了。贾母睁眼要茶喝,邢夫人端上一杯参汤,贾母坚持要喝茶,众人忙换上茶。贾母喝了两口,要坐起来说话。众丫头扶她坐好,她说:“我到你们家六十多年了,福也享尽了。从你们老爷起,儿子、孙子也都算是好的了。就是宝玉,我疼他一场……”说着,她拉住宝玉的手,叮嘱他要争气。她又叮嘱贾兰,要孝顺母亲,让母亲风光。再叮嘱凤姐儿,该修修福了。接着,她抱怨云丫头没良心,终不来看她。她又看看宝钗,叹了口气。贾政见她脸泛红光,知是回光返照,忙送上参汤,她的牙关已紧。王夫人、宝钗忙扶住她,邢夫人给她换上寿衣,她喉间略一响动,脸带笑容,咽了气。

贾政带男丁在外面跪下,邢夫人带女眷在里面跪下,一齐恸哭。外面家人早已安排好,立即行动,重重门上糊了白纸,搭起灵棚,竖起牌楼,上下人等立时换了丧服。贾政报了丁忧,礼部奏明天子,天子降旨,赐银一千两,由礼部主祭。众亲友见天子仍隆恩荣府,都来奔丧。外面的事,由贾琏领着贾蓉照料,里面的事虽有二位夫人,却只有凤姐儿一人支持。凤姐儿本想凭她的手段,定能把丧事办得风风光光。但上次在宁府,她大权在握,可以随意调动银钱,这次却不同了,邢夫人掌着钱,她支不动,而且人手也少了许多,根本不够用。邢夫人抱怨她办事不力,鸳鸯抱怨她没把老太太的事放在心上,办得不风光。鸳鸯还说:“要是钱不够,把老太太留给我的东西折成银子用上,要不然我怎有脸见老太太呢?”凤姐儿虽感到鸳鸯的话古怪,却没往别处想,仅以为鸳鸯要报老太太的恩,答应下来,便来到外面。

按贾政的意思,贾母的丧事要办得既风光,又省俭,因是抄过家的,怕人说闲话。但每日来吊丧的不是王公大臣,就是王妃命妇,想省也省不下。外面弄得贾琏手足无措,里面把凤姐儿忙得不可开交,到了第三天,到处还是一团糟。凤姐儿见上了菜上不了饭,上了饭又上不了菜,一问,连碗盘都不够数。她去找鸳鸯,鸳鸯说老太太的东西已分给二位夫人了。她知道邢夫人的借不出来,就把王夫人的借出来,才勉强够用。再支使人,这个动了,那个站下,一问,却是众丫头、媳妇没得好处,只好低三下四逐一哀求奴婢们给她些面子。鸳鸯只当银子已给了凤姐,就在灵前哭诉凤姐儿如何不肯为老太太尽心。邢夫人听见,不怪自己不发银子,也怪凤姐儿不用心。凤姐儿只好忍屈含泪,拼命支持,想争回这口气,没有银子又怎能争得来?只有李纨看出凤姐儿的苦处,因王夫人不懂家务,又不敢说,只好吩咐自己的手下人,无论如何帮二奶奶一把,助她渡过难关。好容易熬到坐夜之日,来客更多,凤姐儿勉力支持,瞻前不能顾后,邢夫人还派人来责怪她躲清闲。她一口气接不上来,两眼一黑,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蹲坐下来。邢夫人得知,反说她装病。这一来,各处更是乱哄哄的。

到二更多,客人逐渐散去,便准备辞灵。鸳鸯哭昏在地,众人忙捶打一阵。她苏醒过来,口口声声要跟老太太去。众人只当她悲哀过度,随口说的话,也没在意。到辞灵时,却不见她在场,人们还没在意,以为她哭乏了歇去了。举行完仪式,贾政与贾琏安排了看家的人,让众人歇歇,谁知琥珀、珍珠却齐声惊叫。众人忙过去看时,鸳鸯却在房中吊死了。邢夫人说:“想不到这孩子这么有志气。”王夫人叫来鸳鸯的嫂子,让她看着鸳鸯入殓,赏她一百两银子,把鸳鸯剩下的东西给了她。她磕了头,乐得屁颠颠地走了。贾政亲手上了三炷香,作了个揖,说:“她是殉葬的,不可作丫头论,小辈该行个礼。”宝玉夫妇磕了头,贾琏想起鸳鸯的好处,也要磕头,却被邢夫人拦下,说是别折得鸳鸯不得超生,只得作罢。五更时,送殡的亲友络绎来到,辰初时起灵,送到铁槛寺。凤姐儿只得挣扎起来,领人看家查夜。

包勇被罚看园,寸步不离,闲时就打拳使棒。荣府虽说人手不够,贾政也没想到用他。黄昏时,他锁了园门,道婆与妙玉要过去,想去陪惜春说话,包勇说什么也不放二人过来。两个看腰门的老婆子却说好说歹,放二人过来到惜春处。惜春请妙玉吃了茶,与她下起围棋,直下到四更天,道婆和丫头们早各自睡了。却在这时,忽听外面一阵乱喊:“有贼!”又听屋上瓦乱响,却是贼人在房上揭瓦砸追赶的家人。众家人不敢上前,只是乱喊。忽听一声大喝:“不要放跑一个,都跟我来!”众人看时,却是包勇提棒赶来。众人虽壮了胆,仍不敢上前,包勇一纵身上了房,抡棒与众贼厮杀。不一时,他一棒打翻一个贼人,呼通摔下房来。众贼害怕,慌忙跳墙逃窜。包勇大呼小叫,穷追不舍,众家人远远跟在后面。包勇忽被东西绊倒,起来看时,暗处有几个箱子,抬头看,贼已翻外墙跑了。众人见了箱子,松了口气,打开看时,都是空的,不由齐声叫苦。

在外宅守夜的贾芸、林之孝赶到内宅,见贾母的房门大开,几个箱柜被盗一空,怒骂在内宅守夜的女人。二人再四处巡查一遍,各处都没丢东西。来到惜春处,惜春被吓昏过去,刚刚救醒。众家人说:“幸亏包大爷上房,打倒一个。”二人提灯看那死尸,好像是周瑞的干儿子何三。林之孝忙派人报案,营官来到,验看了现场,众人说:“来的不是贼,是强盗。”营官怕担责任,只说是贼,要是强盗,能打不过姓包的?快报失单。贾芸回到上房,凤姐儿已抱病过来,因鸳鸯已死,谁也不知少了什么东西。众人都说:“偷这么多东西,时候不小,上夜的做什么去了?打死的是周瑞的干儿子,必是里应外合。”凤姐儿大怒,命把所有上夜的婆子捆了,交营官审问。

惜春失声痛哭,偏偏她留下看家就出事,都是她嫂子尤氏害了她,让她留下,她还有什么脸见人?凤姐儿好不容易劝下她,忽听包勇大声嚷:“三姑六婆都不是好东西。昨晚那姑子要过来,我不让过,腰门上的婆子倒骂我。我听到出了事,想过来,倒不放我过来。今儿早上我才知道,那是四姑奶奶的屋子,那姑子就在里头,天不亮就溜了。可不是那姑子引来的贼吗?”惜春心里更不好过。凤姐儿问:“哪个姑子在你屋?”惜春便说妙玉陪她下棋直下到出事。凤姐儿虽不相信妙玉会勾结贼人,纵是凑巧,也难以说清楚,让人把这事瞒过老爷,派贾芸到铁槛寺送信。

贾芸飞马来到铁槛寺,报知贾政,贾政不由呆住。贾琏大骂贾芸不识抬举,给他丢脸。众人商量开失单,鸳鸯已死,无法开,何况贾母收有许多元春的东西,都犯禁,报上倒要惹祸,只好让琥珀、珍珠仔细回想,虚拟失单。贾琏、贾芸飞马回府,林之孝跪禀:“衙门瞧了,查了来踪去迹,也验了尸。”贾琏惊问:“验什么尸?”林之孝就说包勇打死一个贼,好像何三。贾琏问贾芸见老爷为什么不说,贾芸说人们只说像何三,所以他没说。贾琏听说已把尸体弄到街上招认,又骂衙门糊涂,那有贼人亲属敢认尸的?又要打上夜的人。林之孝忙求情,天一黑,男人不准进三门,他与贾芸时刻查点,而贼是从后夹道爬进来的,他们在外面怎知?里面上夜的女人都捆了,等爷审问呢!贾琏叫过包勇,夸奖一番。凤姐儿、惜春正怕包勇说出姑子引贼的事,恰巧琥珀坐车回来了,众人才进去查点失物。贾琏见金银被盗一空,不由发呆,办丧事的钱还没开,怎么办?他让琥珀等开了失单,报到衙门,又慌忙赶回寺里。

惜春回房,越想越觉没脸见人,凤姐儿派丰儿去安慰她,她又担心妙玉听到包勇的话,再不过来,从此这唯一的知己也没有了。她胡思乱想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决心要学妙玉那样,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抄起剪子,就铰头发。彩屏等丫头忙夺剪子,已铰去一半。众人正在相劝,栊翠庵的道婆寻来问她,见妙玉没有?她惊问出了什么事,道婆说夜间她们听见禅室有动静,却睁着眼起不来。到天明一看,妙玉不见了,只在墙边找到一架软梯、一个刀鞘,也许是贼人使了闷香,把她抢走了。这时,只听包勇在外面嚷:“快把那混账婆子撵出来,关上腰门!”道婆只得走了。彩屏劝惜春别再添乱,就是妙玉被抢,也只作不知,有什么,等老爷太太回来再说。惜春虽绾起发髻,却已拿定了出家的主意。

贾琏到寺里,先向贾政说了如何报失单的事,又去见二位夫人,让她们劝老爷早些回府,不然没法照应。贾政对家中也不放心,安排回府,大家来灵前磕了头,都起来要走时,只赵姨娘伏地不起。周姨娘来拉她,只见她满嘴白沫,舌头外伸,叫道:“我是不回去的,要跟老太太回南去。我跟一辈子老太太,大老爷还不依,想算计我,我回去你们还算计我。”众人听出分明是鸳鸯的口气,面面相觑。又听她说:“我不是鸳鸯,鸳鸯升仙了。阎王拿了我,要审我伙同马道婆害宝二爷与琏二奶奶一案。”接着又哀求二奶奶饶了她。众人知她遭了报应,留下贾环照料她,派周瑞总管,其余的都上车回府。赵姨娘依旧狂喊乱叫,只求红胡子老爷别再打了,直闹了一夜。次日贾政派大夫来看,大夫诊了脉说:“准备后事吧!”

贾政等先后到家,凤姐儿发了几次晕,已无力起来迎接,只有惜春接着。贾政前后看了,长叹一声,默默地回到书房。次日,林之孝进来,跪禀了失盗的经过,说出被打死的贼已认明是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又说衙门已拿住鲍二,搜出一些失物,正在拷问贼伙下落。贾政大怒,命人去寺里捆上周瑞,送交衙门。林之孝又请罪,贾政让他离去。赖大与大小管家进来,呈上办丧事的账簿,贾政让交贾琏办理,贾琏要罚看家的奴仆拿银子,被贾政喝退。

凤姐儿只要眼一闭,就见尤二姐,说她机关算尽,反把贾琏的前程算丢了。她想起二姐已死,猛然惊醒,知是冤魂索命,只求速死。这时,小丫头来报,说是刘姥姥来了。凤姐儿让平儿去接,却又见一男一女走进来,就要上炕,她忙呵斥,却又不见人,想起是贾瑞求huan,鲍二家的私通。刘姥姥带着外孙女青儿进来,请了安。凤姐儿一阵伤心,说:“姥姥怎么这时才来?你外孙女儿也这么大了。”刘姥姥自责糊涂,没早来看姑奶奶,又说她的病是撞上了什么。平儿从后面扯她,她不言语了。凤姐儿就说赵姨娘中邪死了。说罢,为巧姐儿的命运痛哭。巧姐儿赶来,向刘姥姥问了好。凤姐儿让刘姥姥带巧姐儿到乡下去,刘姥姥说:“我们哪有东西叫她玩、吃?不是坑我吗?我们那儿也有大财主,虽比不上府里富贵,在我们眼里也是天上神仙了。我给姑娘做个媒吧!”凤姐儿说:“我愿意。”巧姐儿听这话不好,便去和青儿说话,一会儿就熟了。刘姥姥又说,她家托了贾府的福,买了地,打了井,日子越来越好过。她早想来,因满地庄稼,来不了,昨天听说老太太殁了,她吓得连豆子都拿不住了,全家人都坐在地里大哭一场,今儿一早她就赶来了。

平儿把刘姥姥拉到一边,怕她累着凤姐儿,又问她凤姐儿病情怎样,她说看样子是不行了。贾琏回来,也不理凤姐儿,找平儿要了钥匙,翻箱倒柜地搜寻值钱的东西,以填贾母丧事的饥荒。凤姐儿一急,两手乱抓。刘姥姥慌忙赶来,念了会儿佛,凤姐儿安静些。王夫人闻讯赶来,见她安静些,稍放下心,与刘姥姥问了好,说了会儿话,就走了。刘姥姥要给凤姐儿许愿,就要告辞,凤姐儿把巧姐儿托给她,让青儿留下来玩几天,她就匆匆走了。

这天夜里,凤姐儿大叫大嚷,要车要船,说是要回金陵。贾琏知道不妙,忙找人用纸糊车船。宝玉夫妇赶去,路上宝钗说:“正应了签上的话。”宝玉说:“我做的那个梦里,似乎也提到这些,却记不清了。要能做梦再去一回,我就能未卜先知了。”到了东跨所,凤姐儿已咽气停床,宝钗到床前大放悲声,宝玉拉住贾琏放声痛哭。平儿忙劝开,贾琏叫来赖大,吩咐他节俭办理,又回明贾政,派人去请大舅子王仁。王仁来到,见丧事处处对付着办,心中不快,埋怨贾琏不为他妹妹办风光些。贾琏知他混账,不答理他,他就调唆巧姐儿闹她父亲。巧姐儿说去年抄了家,哪儿还有钱?王仁就骂她要留着钱做嫁妆。平儿过来劝他不要如此跟小女孩儿说话,他就骂平儿巴不得二奶奶死,想当正房。巧姐儿见她舅如此作为,就瞧不起他,他也对巧姐儿怀恨在心。贾琏到处抓挠不到钱,正在着急,再加上有个混账大舅子胡搅乱缠,更无法可想。平儿取出自己的首饰与多年积攒的体己银子,给了贾琏办丧事,贾琏更佩服平儿的为人。秋桐气不忿,埋怨平儿压了她一头,使贾琏对她渐生厌烦,拿她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