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守望

最后的守望

子夜时分,当黎明的第一道气息随风而至,那先驱,就是自称是

未闻之声的回音的人,离开卧室,登上了自家的屋顶。他久久仁立 着,看着下面熟睡的城郭,然后拍起头,呼唤着,仿佛城中睡者不眠的 魂,已围聚他的身边。他说"朋友们,邻里们,每日自我门前经过的人们:在你们睡时我要向你们宣讲,在你们梦幻的谷地我要赤身无羁地行走;觉醒时你们最不 经心,百音灌耳时你们充耳不闻。"

"我你们,甚久,甚切。"

"我你们中任何一人,就如他是你们全体;我你们全体,就像你们是一人。值我心之春天,我在你们的花园里吟唱;当我心之夏日,我守望你们的谷场。"

'啊,我你们全体。巨人和侏儒,患病的与受福的,在黑夜跌仆的和在白昼起舞于山岗的,我都挚着。"

"你,强人,我,虽则你铁硬的趾甲还在我肉体上留着印记;你,弱者,我,虽然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枉费了我的耐心。"

"富人,我你,纵然你的甜蜜在我口中变得苦涩;贫者,我你,纵使你以我的囊空如洗为羞辱。"

"你,诗人,在断弦的古琴上随欲地弹拨,你得到我分外的垂青;你,学者,孜孜搜集陶工田地里腐烂的衣,也得到我的厚。"

"你,牧师,置身昨天的静寂里探问我明天的命运,我;你们,崇拜神祗的人们,那神祗只是你们自己愿望的化身,我也。"

"你,饥渴的女子,虽然你的林总是满斟,我带着理解你;你,夜夜不息的女子,我怀着同情你。"

"你,健谈者,我,并且告诉你:'生活中要说的很多';你,寡言者,我,我对自己说:'他在静默中岂不道出了我乐听的话语?"'

"你们,法官和批评家,我,但你们见我钉在十字架上时,却说:'他的滴血富有节奏感,血迹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构成美丽的图案。"'

"哎,我你们全体,青年与老汉,颤动的芦苇与挺拔的橡树。"

"可是,哎!你们正因我无边的厚背弃了我。你们乐于从小杯中吸取,却不敢从汹涌的河流中畅饮;你们愿听微弱的语,而当高唤,你们却将耳朵塞住。"

"因为我你们全体,你们说:'他的心过于柔嫩,他的道路过于晦暗;他的是穷人的,那种人拣到饼屑,就快活得如赴国王的盛宴一般;他的是懦夫的,因为强者的只是强者。"'

"因为我你们深切,你们说:'这不过是盲人之,才分不清此美和彼丑;这是缺乏鉴赏力的,才把酸醋混同甜酒;这是无礼和傲慢的,哪个陌路人,能够做我们的父母兄妹?"'

"你们说的不只这些。市场上,你们常嘲讽地指着我说:'这是个老孩童,不知时令的怪人,中午跟孩子们戏耍,傍晚与老头们作伴,还以智慧、悟自诩。"'

"于是我对自己说:'我要更他们,哎,得更深;只是用憎的外表掩饰这,用苛严掩饰我的柔情。我要戴上铁铸的面具,披甲戴盔后寻访他们。"'

"而后我用沉重的手掌覆住你们的伤口,如夜间的风暴,我在你们耳边叱喝。"

"站在屋顶上,我揭露了你们中的伪君子、势利眼、骗子、像水泡一般华而不实的庸人。"

"鼠目寸光之徒,我诅咒他们是盲眼的锦福;汲汲于卑微小利的,我比作缺乏灵魂的眼鼠。"

"健谈者,我讥为巧舌如簧;寡言者,我称为口拙如石;对粗疏鄙陋的人们,我说:死者决不会厌倦死亡。"

"追求世间知识的人,我斥责他们亵渎了神灵的神;独尊神的人,我贬之为打捞影子的痴人:将网撒向死水,捞起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倒影。

"如此,我用言词贬斥你们;我滴血的心,却在轻柔地低唤你们。"

"这是被自身鞭笞的在言语,这是受损害的高傲在轻尘中振翮,这是对于你们的的渴望,仁立在屋顶,对你们咆哮;而我的心,却在无声中下跪,祈求你们的宽恕。"

"可是奇迹发生了"

"我掩饰起的,开启了你们的闭目;我伪装的憎,唤醒了你们的心窍。"

"你们现在我了。"

"你们砍斫你们的刀剑,渴望着射入你们膛的箭矢;负了伤你们感到喜足,铁了自身的血,你们方觉酣畅。"

"像飞蛾为捐躯扑向火光一样,你们日日聚到我的花园,仰着脸,惊奇地看我撕扯你们白昼的织物。你们交头接耳:'他以上帝的灵光注视,他像古先知那样谈吐,他揭示了我们的灵魂,开启了我们的心锁,他熟知我们的道路,宛如兀鹰熟知狐狸的行踪一样。'"

"哎,倒不如说,我熟知你们的道路,如同兀鹰熟知雏鹰的一样。我愿敞开心的秘密;然而,为了让你们接近,我装作疏远;为预防你们期低落,我谨守着我的闸。"

先驱说完这些,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他心知赤虽受了侮辱,但比伪装了去求胜的要伟大。他觉得羞辱。

但是,他猛然抬起头来,如大梦初醒一般伸开双臂说道:"夜过去了,当黎明从山岗上翩翩而至,我们夜的孩子就该死去。自我们的灰烬 中要升腾起更强有力的,那是在太下朗笑的,那是不死的。"

薛庆国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