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驯鹿月

初秋时候,月亮像驯鹿角一样细细地挂在天上。这个时节鹿群开始向南方迁徙,先是母鹿和幼崽,然后是公鹿。狼会追踪大迁徙的先头部队,伺机寻找年老的母鹿和体弱的幼崽,但他们的狩猎行动禁止捕杀健康的幼崽,直到雄鹿到来,他们才开始真正的狩猎。

一天清晨,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一声狼嗥就在空中冉冉升起。这是麦肯部落河畔狼群的领嗥狼,母狼杰瑞儿的召唤声。但不是为了驯鹿,而是为了驼鹿。河附近发现一只公驼鹿的足迹。侦察兵已经派出去跟踪了,他们走了之后,一个狩猎队形就集结起来。

公驼鹿的行踪难测,虽然体形巨大,他们却很灵活。所以为了降服他们,队形的规模必须要够大。这项工作很危险,特别是每年中的这段时节是驼鹿的交配季。就连福狼的第二个妈妈那样的灰熊,在驯鹿月里也要让驼鹿三分。狼群集合起来,等待侦察兵回来的时候,福狼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能听见狼群格鲁会的嘈杂声音,讨论着狩猎驼鹿这样的大猎物。他感觉胸口一阵冲动,他用爪子挠着地。

他心想,终于有他的机会了。他要和狼群一起狩猎,他就能彻底搞懂了。规矩和习俗太多了,狼语中太多的东西都有专门的词汇——有狼群用词、部落用词——而福狼这辈子第一年的生涯是无狼群无部落的。因为有一只奇怪的歪爪,他被宣布为天生的马尔卡达哈,是被诅咒的小狼崽。根据统治边缘之地所有狼部落的苛刻法典,所有的马尔卡达哈必须被部落的欧贝带走扔掉,要么死,要么被其他肉食动物掠走。马尔卡达哈的父母也会被从部落领地里放逐,永远禁止再与对方匹配。因为这样,狼群的血统才能保持健康。极少的情况下,马尔卡达哈能幸存下来,他可以回到部落里,但只能做啃骨狼,是最低等级的狼。

福狼没有死,他被救了,被灰熊雷霆之心从河里救上来了。他和这只灰熊,他的第二个妈妈一起生活了将近一年。在残冬的时候,她死于地震。整个春天和夏天,福狼都作为一只孤狼活着。在不到一个月之前,他为孤独所驱使,又回归了狼的世界。说“回归”有点儿古怪,因为他来的时日尚短,还没真正融入狼群。而现在,他每时每刻总被其他狼提醒这一点。就连狼群中的幼狼也总拿他取笑:“说‘驯鹿’,福狼!”他们这么要求他,等他说了,他们就兴高采烈地叫起来,“听起来像只熊!是不是?”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戏弄他,就因为他是只啃骨狼。

东麓狼群的首领巴瑞克领主带着中尉们过来了。福狼马上就打算做出每个部落成员来到,尤其是像狼群领主这样的地位高的狼来到时必须要摆出的臣服姿势。他的肚子还没贴地之前,就感觉到腹侧一阵疾风。还不够快,他想。

是中尉火石。这只曾经打过他的狼,现在又把他打趴在地。火石还打算来个鼻攻击,这是让啃骨狼最丢脸也是最疼痛的钳夹。

“别浪费体力了,火石。”巴瑞克嗥叫道,“随他去吧,你得把力气用在队形上。”

那我呢?福狼心想,我就不需要力气了吗?他安慰着自己,等他们看见他跑在队形里,他就不会被视而不见了。

巴瑞克顿了顿,转向福狼,确定他把尾巴夹在两腿间,做出低阶狼的低眉顺眼的姿势:“记住,骨头要大,这样我们才能看看你啃骨学得怎么样了!”

对,啃骨,但狩猎呢?福狼心想。他不仅可以用高阶狼扯掉肉之后的骨头啃骨,他可以做的还多得多。他们会看见他在队形中如何做,他们会看见他跑。部落中的母狼据说跑得最快,比公狼要快,但她们没有我快。福狼心想,还有什么狼可以用后腿走路?雷霆之心就教过我。他们还没见过呢。福狼不知道这种特殊技能在队形中会不会有用,但如果有用——嗯,那就可以阻止其他狼的跟踪。

啃骨狼普遍都是被虐待的对象。因为有畸形,他们就变成了坏血统危险的活生生的象征,仿佛部落通过虐待啃骨狼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清洁自身。除了被当作替罪羊之外,啃骨狼还要做很多。他们要学会用一般狼难以企及的熟练精细技能啃骨,把边缘之地狼部落和狼群的历代记录都刻在骨头上。

福狼跟着巴瑞克领主离开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只怀着小狼的母狼。

“她这个时节怀孕够晚的,是吧,火石?”巴瑞克评论道。

“没错,而且这么晚怀孕的狼经常会早产。希望她别因为害怕那是被诅咒的孩子而避世。”

福狼走得落后了一点,转身看了看母狼。母狼眼中闪着紧张的光芒,他又看到另一个带着两只小狼的母狼走到边上,给怀孕的母狼让路。其中一只小狼刚要转身,他妈妈就猛地打了他一下,吼道:“别理她!”

福狼的心飞向了母狼。他希望她没听到,但从她耷拉脑袋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听见了。她如果不避世就是奇迹了。他们管还没出生的小狼崽叫被诅咒的孩子,福狼心想,就和我以前一样,和我现在也一样!是马尔卡达哈。他的第一个妈妈有没有避世呢?她会不会为了在部落律法之下保他安全而远走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