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火门

两匹狼继续走,火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五座火山里,他们能看见至少有三座在喷发。天空中飞过越来越多的猫头鹰。远远看去,火山口像是破破烂烂的王冠,而冲天的火焰就从火山口中喷薄而出,将淡紫色的天空耙成一道一道的田垄。

福狼和艾德米隐隐能看见守卫之狼在营地周围用骨头搭的冢,这样便能派守卫提防入侵者。

“你相信吗,福狼?”他们已经走得很近了,那些昂着头的守卫之狼能看得一清二楚,有时候还能看见他们以自己从未见过的姿势扭动和跳跃,“你能相信,我们马上也会去那里吗?”艾德米停顿一下,继续说,“我们不再是马尔卡达哈了!我们变成真正守卫之狼的啃骨狼了!”她的声音中带着憧憬。

福狼也感到自己的骨髓深处窜过一股电流。伙伴,这个词好像焕发出一种崇高的光芒。他们要去服务了,不再是遭人鄙视的狼,而成了非常重要的哨兵守卫之狼。他们的职责是保卫瑚儿炭火,就是狼和猫头鹰共同生活的这个世界的最中心。为了能令边缘之地顺利运转,必须要保证炭火安全地放在神圣火山环这五座火山中的某一座里。

“火山的名字很奇怪,对不对?”福狼问。

“西拉斯加尔、基尔——我想这些应该都是北方王国的猫头鹰的名字吧。”艾德米回答道,“西拉斯加尔。”她又说了一遍。

“不是柯撒……好像要用喉咙再靠后点的地方咕噜着发这个音。”福狼纠正艾德米的发音。他向后扬起头,从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音。

“你怎么知道的?”艾德米问。福狼咕噜的时候,这座火山的名字听上去特别神圣——和她听过的北方王国猫头鹰语里的发音一点儿都不一样。

福狼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他真的不太清楚,也想不出来这些知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好像他心里生来就独立具有另外一条思维的河。雷霆之心告诉过他,她给他起名叫福狼,是因为“福”的意思就是“礼物”,而“狼”字既有“狼”的意思,又有“河浪”的意思。在他心里的这条河中,福狼能感应到两个时空的存在——一个是他认为的“现在”,另外一个就是“过去”。“现在”是很好理解的,“过去”却令他很迷惑。是说所有狼的心里,都同时存在着两个时空吗?

“我想想……还有其他三座——邓莫尔、摩根和强暴风。我很高兴要记住的火山只有五座。”艾德米说。

“有些火山名像是狼族的名字。”福狼说出自己的想法。

“对,摩根就很像,邓莫尔也是,可我从来没见过叫强暴风的狼。”她停了一下,“哦,不过我们不久应该会见到一座叫强暴风的火山。”

一阵风从东方吹过来,两匹狼都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们奓起全身的毛,然后耸着鼻子在风中用力嗅。

“是这个吗,火山的味道?”福狼说。

“不是特别好闻。我想起了上回嗅过的臭鸭蛋。”艾德米说。

“臭鸭蛋?”福狼小声重复道,“太尼斯莫芬。”

“又来了,你又说了!”艾德米喊道。

“说什么?”

“在河边那会儿,说过的古狼语。”

“我根本就不会说什么古狼语。我刚才只是说‘以我骨髓的名义’。”

艾德米偏着头,看着她的朋友。多奇怪啊,她想,福狼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说过这些话。他的嘴巴说出来的确实是那些像古狼语的话,可是他的耳朵听见的却不是。

“好吧,算了。我们走吧。”她说完继续小跑着往前去了。

走到神圣火山环附近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各种奇怪的石头像凝固的烟一样蜿蜒向上。这些石块叫做勇多斯,其中有两块比别的都要大。

“火门!”两匹狼同时喊。

“奋哥儿说,要在门前停下来。”两匹狼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那个最简单的词“在”,其实可以有不同的解释。艾德米,这个行动主义者,仰着头,看着这两块参天的大石块:“呃,他没有说‘门中间’,也没有说‘门旁边’。所以我想我们应该一直走到其中一块石头底下,然后停下来。”

就在这时,两只猫头鹰从火门的上面冲下来,两匹狼也从上面爬下来。福狼和艾德米大吃一惊。火门这么陡,他们根本想象不出狼是怎么能从这么陡的地方爬下来的,还没被摔死。

“伟大的狼神,真希望你也看一看!”艾德米看着那两匹狼三蹿两跳就走完了最后七八米的路,大喊起来。他们可能长了翅膀也说不定。那两匹狼落地之后,又轻轻地蹿了一两米,然后才小跑着向福狼和艾德米奔来。

派来接我们的狼居然是双胞胎!这个想法同时在福狼和艾德米的脑海里闪过。这两匹正在站岗的狼跑得近些以后,福狼发现那匹失去了一只眼睛的狼,他在啃骨大赛的时候曾见过,另外一匹狼的前爪则向后扭着,有些畸形。

福狼和艾德米跪下来,做出恭顺的姿势。

“起来!起来!快起来!”爪子畸形的狼喊道,他是一匹深褐色和浅黄色相间的花狼,“你们有很多东西要学!”

他们站起来后,那匹母狼开了口:“我叫温可思,这是我的泰加同事图斯特。”

“其实不如说是扭斯特,图斯特也凑合了。相信我的爪子已经说明我名字的意思了。”那匹小花狼举起他畸形的前爪,在空中挥了挥。

温可思继续说:“我们这里不讲究这些虚礼。太浪费时间了,你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可你们也要明白,”图斯特说,“如果你们觉得当啃骨狼的日子很难过,那么到这里,日子会更难过。”

“别吓他们,图斯特。”温可思说。

“我可不认为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容易吓,温可思。”他转头对福狼和艾德米说,“跟上,我们送你们去神圣火山环。”

整个神圣火山环的范围比福狼和艾德米想象中的要小一些,不过要想整个跑完一圈,全速前进的话也要用上差不多半天的时间。他们来到邓莫尔-西拉斯加尔地区,神圣火山环的这一带是用那两座火山的名字命名的。在这两座火山之间,有四座由啃过的骨头搭起来的骨堆,每一座都高得不可思议。每座骨堆的顶端,都站着一匹正在放哨的啃骨狼,他们时不时就跳到半空,表演壮观的高空弹跳,就像之前图斯特和温可思做的一样。福狼是以他惊人的弹跳力而出名的,那是他小时候想学雷霆之心用后腿走路而练成的。可是,这些狼却做出了更加奇妙的后空翻、反转以及空中转身。他们是存心表演,还是说这种敏捷的惊人壮举后面还藏着别的目的?不久,福狼心中的这些疑问就由图斯特代为解答了。

“你们对刚才看见的空中翻滚肯定很好奇。这些狼可不是在表演哦——虽然其实也和表演差不多。他们是在监视落下来的火山灰,观察炭火闪耀的冷光。”

“冷光?”艾德米问。

“是个术语,类似的术语还有好多,你们都会学到的,这可以帮助我们了解火山的动作,比如说火山爆发到了什么阶段,等等。”温可思回答说,“现在,跟我来。”

“这是新来的啃骨狼!”一匹狼在半空中大喊,他高高地划了一个圆弧,然后紧紧蹬了一下后腿,转身落了地,“欢迎来到神圣火山环!”他喊。紧跟着响起一阵欢呼声。

这些跟福狼和艾德米想象中一点儿都不一样。在边缘之地,守卫之狼应该是不苟言笑的、是孤僻的,他们应该过着和外面部落那种群居生活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可是,艾德米和福狼居然受到了守卫之狼这么热情的欢迎,还有这么热烈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