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在她这年龄算高的

28 在她这年龄算高的

同一天——

1935年4月24日,星期三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全盘托出。跟妈妈谈,跟爸爸谈。告诉他们,他们会懂的,这是个意外。三分钟,最多五分钟。妈妈说要像对待正常姐姐一样对待小娜。我理所当然会暂时离开一个正常姐姐五分钟,妈妈不会生气的,我们会一起想出正确的解决办法,所以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我听到妈妈在平台上的脚步声,她冲进门。

“你看,穆思!”她挥舞着一份报纸,“啪”地把它放在桌上。“看到没!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们的课程有多好吗?世界有名呢!你看这里写的。”

心智不足儿童的新希望——标题这么写着。有一张波第先生站在艾斯 特·马利诺夫学校前方的照片,以及一个男孩的近照。照片的说明上写着:汤姆,十岁。来到马利诺夫时不会说话,现在他能用简单的句子说话,且阅读能力达三年级程度。

这篇文章还 引述专家的话:

这项课程相当杰出。它是一所以行为学家艾莫·宾德经营管理的瑞士学校为典范而设立的。我简略读到下面,看见波第先生说的话。波第先生说:“我们严格挑选入学的学生。我们提供少许的名额给能真正接受这项课程的孩子。孩子在七到十二岁时入学,一般在十八岁时毕业。”

波第先生认为娜塔莉几岁?他真的相信她十岁吗?

妈妈已经摘下她的帽子,脱下绿外套,开始准备晚餐了。每隔一会儿,她就会回到桌边来读读那篇文章,好像那张报纸是个暖手炉,要不时地暖暖她那冰冷的手一样。

“妈妈,我想跟你谈谈。”我说。

“好啊,亲爱的。”她微笑着,“我等不及要告诉你爸爸这个消息!而且,你知道吗……”妈妈拍了拍手,“凯丽太太说娜塔莉真的有进步。她要帮娜塔莉写封强力推荐信。她是这么说的,强力推荐喔!”妈妈过来拥抱我,她实在太开心了,如果桌上的盐罐高一点儿的话,她也会拥抱盐罐的。

“你姐姐就快没事啦!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妈妈,”我说,“他们说不接受十二岁以上的小孩。”

妈妈呆住了,她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好像已经停止了呼吸。“娜塔莉十岁,穆思,你知道的。”她的声音里有难言之隐。

“她不可能连续五年都十岁。”我小声地说。

“穆思!”妈妈大叫,眼睛直视着我。

我记得当波第先生询问娜塔莉是不是十岁的时候,他脸上那个奇怪的表情。我脑中浮现出娜塔莉和那个成年男人手牵手的画面。“妈妈,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说。

“她在她这年龄算高的。什么事让你为难吗?”

我眼睛看着那篇文章,说:“我需要跟你谈一谈。”

“好,等今天晚上我们再聊,你爸爸随时会到家。我不是说过了吗?”她用力放下平底锅,锅子跟长桌碰撞出尖细的声响。

现在我却希望什么都没有跟妈妈说过,我应该只跟爸爸谈的。

爸爸一进门,妈妈就急忙跑过去对他说:“肯姆,你看!”她把那篇文章递给爸爸。

“这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啊。”爸爸同意地说。他把妈妈揽在臂弯里,在厨房跳了一下吉格舞。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往我的房间走去。

“嘿,穆思。”那天晚上,等娜塔莉上床睡觉了,爸爸对我说,“妈妈说你想跟我们谈谈。”

“没错。”我说,一颗带着罪恶感的心在胸膛里怦怦跳。我合上书本,心里希望他们早就忘记了。

“我觉得小娜到处跟着我并不安全。”我说。

妈妈瞪着我,好像不敢相信我刚刚说的话。“可是,穆思……她进展得这么好。凯丽认为我们不应该做任何改变,因为跟你们这些孩子在外面玩,和她一对一互动最好,或许可以……”

“出事了。”我脱口而出。

他们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出什么事了?”爸爸问。他温柔地摸摸我的手臂。

我的心乱糟糟的。我要怎样告诉他们而又不真正让他们知道呢?“我觉得她在这座岛上并不安全。她不懂事,这样很危险。”

“发生什么事情了?”爸爸又问了一次。

“有个囚犯今天注意到她了。”我说,这些字句好像带着大石头往下沉。

爸爸叹了一口气,把一根牙签塞进嘴里。“我不能说我非常惊讶,穆思。可是我了解那会有多让人心烦。”

妈妈生气地瞪着他。“有个囚犯对她吹口哨。就这样?你姐姐是个漂亮的女孩。我倒希望有小伙子对我吹口哨,哪怕我每次都给他们一分钱呢。我们不要把真正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

“亲爱的,等一下。”爸爸抓住她的手臂。

“不对,你等一下。娜塔莉越来越好了。你知道她昨天说了什么吗?她说:‘你让我难过。’你以为我喜欢让她难过吗?我没有。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59031乘以59032是多少。’‘1914年的5月16日是星期三吗?’这是她以前说的话。她从来不说你——不是妈咪——是你,一个代名词。从小到大我一直努力要让娜塔莉使用代名词。还 有感受……她说出了她的感受。娜塔莉在跟我们沟通……这是多么重要的事啊!现在她不可能会被艾斯 特·马利诺夫拒绝的……”

“妈妈,那很危险。”

“危险?这座岛上的任何危险,都不会比让她待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还 危险,连一半的危险度都不到,也不到四分之一,甚至连十分之一也没有。所以,我不会——你们两个听清楚了——我不会改变娜塔莉生活里的任何一丁点儿东西!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还 有,穆思,我不会让你整个下午都和她待在家里生气!”

这太让我伤心了。我不敢相信她说了这些话。“我到哪儿都带着她!我没有生气!”

“没有,当然没有。”爸爸的手贴在我的脖子上,“你是娜塔莉能进展得这么好的主要原因,你妈妈跟我都了解这一点。”

妈妈生气地瞪着爸爸。她现在真的非常生气,不过我也是。不管我多么努力还 是永远不够。她走出房间,又走了回来。“马利诺夫的入学面谈再有四个星期就到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不想让事情出任何差错。”她的声音变了。

“亲爱的,镇定一点儿,不会出错的。”爸爸说,“不会出错的。”

“穆思。”他转身面对我,“谢谢你让我们注意到这件事。不过我需要单独跟你妈妈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