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第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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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丁姨接起电话,对安在天:“安儿,找你的。”

安在天接过来听,什么都没问,就放下了电话。

丁姨:“要走?”

安在天“哦”了一声。

“吃完饭再走!”

安在天:“不了。我吃剩的半碗饭给我留着……”他急急忙忙地跑了。

那天和安在天一样没吃完饭的人还有蔡大爷,他带金鲁生他们去抓特务,却再也没有回来。蔡大爷牺牲了,但外人还以为是因为他老了,一不留神掉河里淹死了,单位公开也是这么说的,其实他是一名38年的老员。

阿炳的房间里站满了人,有王彬、小胖子、周所长等,周所长一手拎着阿炳的包裹,一手拿着一副墨镜,小胖子手上抱着收音机。王彬站在阿炳的床边,试图叫他起来,阿炳就是赖着不起,还不停地抗议道:“我不走……我要见安同志……安同志不来我不走……”

外面有人喊道:“安同志来了。”

果然,安在天进来了,大家如获救星,都说:“你总算来了。”

阿炳闻声冲过来,一头扎进安在天的怀里。

阿炳哭着说:“安同志,他们要我走,没你我不走的,他们会卖了我的……呜呜……”

安在天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孩子,安慰他说:“没事,阿炳,没事……”

阿炳的眼泪鼻涕都蹭在了安在天的衣服上。

安在天抬头问:“怎么回事?”

阿炳:“他们要我走,他们要带我去一个没有去过的地方,你也没去过……”安在天问:“去哪儿?”

周所长一指王彬说:“你问他。”

王彬:“铁院长给他安排了新地方,在我们培训中心,可他就是不去,非要

见你,怕我们……”

安在天预感到下边可能是一句不好听的话,示意他别往下说了,转而哄阿炳说:“我知道,阿炳这是在等我,阿炳这是要我陪他一起去,是不是?”

阿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嗯、嗯……”

安在天问王彬:“那边有房间吗?”

王彬:“新腾出来的,都收拾完了,条件也比这边好。”

安在天:“阿炳,听见了没有?那边条件比这边好,我们去那边住好不好?”“我听你的……”

“那就走吧。”

阿炳乖乖地拉住安在天的手,众人在后面会意地笑了。安在天扶着阿炳往外

走,回头对王彬:“谢谢啊!”

王彬客气地:“都是革命工作,不用谢我个人。”

安在天一指收音机:“给我。”

小胖子:“没事,我抱着。”

阿炳叫道:“让安同志抱着!”

周所长见此情景,主动把包裹交给安在天,同时又递上墨镜,说:“我给他他不要,只有你给他了。”

王彬和安在天一起扶着阿炳进院,往新居走去。此时的阿炳戴着墨镜,昂首挺,双人扶着他,看上去像个尊贵的首长。

房间已布置妥当,虽简朴,但清爽,整洁,宽敞,有一股清新的味道。还有一对又老又笨的沙发,也是照顾阿炳特备的。

门口升起了只煤炉子,正在烧开水。

安在天看着这房间,喜出望外:“这可比招待所强多了。阿炳,这是你的新房间,来,你坐这儿。”

阿炳坐在沙发上,忽然像被弹了一下,又站了起来。

安在天:“这是沙发,沙发跟板凳一样,只不过比板凳软和,你喜欢吗?”阿炳重又坐下:“你喜欢吗?”

安在天:“我喜欢,很好的。”

阿炳:“很好的,我喜欢。”

王彬插嘴:“厕所就在隔壁。”

安在天:“很好,这里很好。谢谢你了。”

王彬一笑:“我说过的,不用谢,铁院长交代下来的,岂有不完成好的道理?

另外我还安排了一个人,就是你刚见的那个小胖子,他会照看好阿炳的,你放心好了。”

安在天问:“他姓什么?”

“冯,叫冯小军。”

“多大了?”

“19。”

“是你的人吗?”安在天见王彬点了头,又问,“以前是干什么的?”

“在食堂做临时工。他爹是食堂的厨子,家在农村,需要个下手择菜淘米,就把他喊来了。”

正说着,金鲁生进来。

安在天吃惊:“这么快?也就一顿饭工夫?”

金鲁生严肃地:“一顿饭工夫,一场仗已经打完了。”

“你来……”

“我来带走冯小军。”

王彬急了,说:“你带走冯小军干什么?”

金鲁生:“例行公事,对要接近701特殊人物的人,我都要进行调查和询问。阿炳是安副处长提着脑袋带回来的人,我不能让他到家了再出事。”

《暗算》第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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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回来了,还没打招呼,就被金鲁生拉住了胳膊。

金鲁生:“跟我走!”

小胖子脸都白了,看着王彬:“我去哪儿?”

王彬忍不住地:“你不能谁都怀疑,小胖子要是坏人,他早在食堂锅里就给大家下毒了。”

金鲁生:“我谁都怀疑,包括你,还有……”他看向安在天,又把话咽了回去。

王彬气得把脸扭向一边。

金鲁生带着小胖子走,回头,对安在天:“就在这一顿饭工夫,蔡大爷死了。”

试听室是侦听员训练和考核的地方。这会儿,里面有四个人在忙着,其中有钟处长、陈科长,还有两位是教员。20部录放机被放在课桌上,他们在调试音量,教室里因此充满滴滴哒哒的电波声。那个时代的录放机,外观和当时的电唱机有相似之处,磁带也不是今天的方形盒带,而是圆形的,像大盘子似的。

安在天进来,吃惊地问:“这是干什么?”

钟处长:“准备给阿炳测试听力,铁院长吩咐的。”

“怎么测试?”

钟处长指着教员手中的磁带:“就测这个,听信号。准备了20个信号,专项听力测试。”

安在天一下紧张起来,说:“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电波是什么他都没见过,阿炳知道什么叫摩尔斯电码?”

钟处长笑了,说:“我听说他上午把两只狗的公母都听出来了,那两条狗他也从来没见过啊。”

安在天申辩道:“这不同。狗叫声他听过,他生在农村,是听着狗叫声长大的,他熟悉。他在乌镇的很多夜晚,就是从变化了的狗叫声中,破解流贼入村的机密。但电波这玩意儿对他来讲,纯属天外之音,世外之物。”

钟处长安慰他:“是不完全相同,但大同小异,反正考的就是一个人的听力。”“但没这种考法的。打个比方说……”

“行了,就是测试一下,又不是要干什么。再说,他听其它东西好有什么用?

还不是要听这个。”

安在天坚决地说:“不行,这绝对不行。”

陈科长本来想过来跟安在天打个招呼,见安在天如此激动,又退了回去。

安在天控制了一下情绪:“这也太急了吧,怎么都应该让阿炳有个熟悉的过程。他不是个正常人,他从未走出过乌镇,我担心弄不好会伤害他。他对自己的听力一向信心十足,万一考不好,这份自信心丢了,就麻烦了。”

钟处长:“也是,煮成夹生饭就难吃了。”

安在天跑去找铁院长:“铁院长,我觉得现在还不能测试阿炳。”

铁院长问:“为什么?”

安在天刚想说话,被铁院长制止,铁院长说:“你不用回答我。我就问你,你是把他当什么人带回来的?仅仅是一个听力比常人见长,将来有可能培养成一个普通的侦听员吗?不是。你是把他当一个天才、一个异人带回来的,我们也是这样翘首以盼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要他干什么?我这里有几百个侦听员,不缺胳膊少,也不必非住靠近厕所的房间,我也用不着拿我安儿的生命做赌注,借了上海那么多条,才把他带回701来!”

安在天不说话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我们的方式了解他,判断他,看他是不是一个异人,一个在听力上有奇才的异人。如果是异人,这种测试不会难倒他的,如果难倒了,就说明他不是。”

安在天没等他说完,拔就跑了出去。

对一个非常人来说,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由种种非同寻常的、在你的眼里不可理喻的奇事怪情组成的,你担心他们某一件怪异事做不下来,就好比穷人担心富人买不下一件昂贵之物,本身就是杞人忧天。此刻,安在天盼着自己对阿炳就是杞人忧天。

阿炳把收音机放在床上,“刺啦啦”地调着。安在天进来后,什么也没说,他反复在调台,刺啦声不断……这是一部中波收音机,但有时在收听广播时偶尔也会听到一些电波声。安在天现在就希望能够找到一点电波声,以便好跟阿炳做解释。但是转了一大圈也没有……

阿炳莫名其妙地问:“安同志,你在干什么?”

安在天停下手:“阿炳,你每天都听收音机,有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滴哒,滴滴哒……”

阿炳:“听到过。”

“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

“不知道。”

“那么你听说过发电报的事情吗?”

“听说过。去年端午节,关林的老祖父死了,关林他爹就给在北京的儿子拍电报,关林的弟弟就回来了。”

安在天耐心地解释:“你知道吗?阿炳,这就是发电报的声音,滴哒,滴哒……电报不是嘴上说的,是机器发出来的。北京播出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我们这里收听得到;北京发出的电报声,如果我们换一部好一点儿的收音机,照样也可以收听得到。”

《暗算》第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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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似懂非懂地听着。

安在天擦了把汗,一滴汗珠落在了阿炳的手上。

阿炳起身,用袖子想去给安在天擦汗,安在天比他高,他笨拙地踮起了脚尖,安在天蹲下了身子……

试听室里这会儿人更多了。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人们或坐或站在最后一排课桌的位置,胖子显然被金鲁生又送了回来,正在忙着泡茶。胖子端着茶,恭敬地走到金鲁生跟前,又不敢抬头看他,不知把茶往哪儿放。

金鲁生:“不用管我,尽着领导吧。我对你是例行谈话,别有什么思想负担。”

钟处长进来,见安在天还在满头大汗地给阿炳做讲解。

钟处长俯在安在天的耳边,轻轻说道:“你这是临时抱佛脚……”

阿炳:“我说了,抱了佛的脚会有福。”

钟处长笑了,说:“别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看我们阿炳的耳朵比雪还亮,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能逃出阿炳的耳朵。”

阿炳得意地笑了。

安在天感动地看着钟处长,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钟处长:“走吧,领导们都到了。”

安在天:“你先去,我带阿炳马上过来——”

铁院长一行已经进了院子。

安在天心事重重,正在给阿炳作考前动员。安在天:“阿炳,马上有人要来考你的耳朵……”

阿炳问:“考什么?”

“就是考我刚跟你说的电波声,滴滴哒哒的声音。”

“怎么考?”

“阿炳,如果你面前有20个人,他们的年龄和口音基本上是相同的,比如都是大人,都是同一村子里的人,我先让……假设是三爸吧,他随便跟你说几句话,然后再让这20个人包括三爸,依次跟你说话,我想你一定能从一大堆口音中把三爸找出来。”

“那是一定的,三爸跟多少人在一起我都能听出他来。”

安在天苦笑道:“不是三爸……”

阿炳:“是谁都一样。只要他跟我说一句话,我就知道是谁了。”

“那如果这20个人现在变成另外一种声音,就是我刚才同你说的滴滴哒哒的那种声音,你行吗?我想你一定行。”

“我听你的,你说行就行。”

“阿炳,今天他们就会这样考你,有20个大同小异的“滴滴哒哒”的电波声,他们会先让你听一下,然后就要你找出哪个是哪个,你一定要找出来啊。”

“好的,我听你的……”

“那我们准备走吧。”安在天说,“我给你带上烟、茶杯,还要什么吗?”

阿炳:“有香烟就可以了……”

钟处长走进视听室。铁院长问:“安副处长呢?”

钟处长:“还在阿炳房间,马上就带过来。”

铁院长:“阿炳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你再去交代安副处长一下,今天下午就不要搞人头介绍了,到时又乱套。”

钟处长答应。

铁院长转对大家:“我们也不用说什么,只用耳,不用嘴,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测试工作由安副处长负责。”

安在天扶着阿炳出来,光下,阿炳戴着墨镜,拄着拐杖,蹒跚地走来。

阿炳忽然道:“安同志,窗户上爬着一个东西……”

安在天:“我看到了,是只蜘蛛。”

“蜘蛛长什么样?”

“蜘蛛长得很难看,但它是个好猎手,它静静地等在哪里,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安同志,我可以一下吗?”

“可以……这是它的肚子,这是它的脚……阿炳,有一天你也会像蜘蛛一样,会成为一个好猎手的。”

煤炉上,小胖子新放上了一壶水。

试听室里,一切准备就绪。前面四排桌子上都放了录放机,一排五部,每排各有一人负责,分别是陈科长和其他几名教员,有一名女的,叫杨红英。领导们都坐在后排,每个人面前放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安在天像对一位年迈大师一样,将阿炳扶上讲台,坐下,方走下讲台,问第一排的陈科长:“今天信号的同异度是多少?”

陈科长回答:“1:9。”

“1:9?太小了吧。”

“是铁院长定的。”

安在天不易察觉地倒了一口冷气,返回讲台,跟阿炳耳语。

铁院长等人默默地坐在那里,没有人说话,拿茶杯也是轻轻地拿、轻轻地放,似乎在搞什么鬼名堂,或者是有鬼在身边,都想躲起来,不被他人发现。

讲台也和往常不一样,讲台撤下了,代替的是一只茶几,上面放有烟缸和茶杯。阿炳正襟危坐于沙发上,安在天站在他的身边。室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安在天的手心里微微渗出了汗。

《暗算》第四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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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院长的眼皮一抬——安在天会意,走下讲台,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轻轻地咳了一下。

陈科长递给安在天一盘磁带。安在天接过,又回身塞到阿炳的手里。

安在天:“阿炳,你,这是一盘磁带,里面有一种声音,就是我刚才跟你说过的那种‘滴滴哒哒’的电波声。现在我们有20盘这样的磁带,每一盘里都有一种电波声,它们听上去好像一样,其实有细小的差别。今天考你,就是要看你能不能把这20种电波声,用你的耳朵区别开来。”

阿炳如前一样,一听要考他的耳朵就兴奋,跃跃欲试地说:“我能的……”

安在天俯下身去,低语:“来了很多领导,现在都坐在下面看着你,阿炳,你一定要好好考,为你争气,为你争气,我想你一定能考好的。”

阿炳旁若无人地大声喊道:“我能考好,为我争气,为你争气……”

众人都安静地看着讲台上。

说真的,安在天不怀疑阿炳耳朵的神,如果这是20个人在说话,哪怕他们说的是外国话,他都相信难不倒阿炳。因为再怎么样外语总是人在说,是从人的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这里面自然有可循。可现在阿炳面对的是电波,对他来讲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所以,对这场考试,安在天心里有太多的悲观,他看着一盘盘磁带,感觉比像看着一枚枚炸弹还要恐惧。也许对阿炳来说,它们就是一堆炸弹,要将他在听觉上的自信心全部摧毁掉……

“嘀嘀哒哒、嘀、哒哒哒……”

发报的声音是录放机放出来的,以至于可以看到磁带在机器里转动的样子,同时听得见细微的“丝、丝”转动声。陈科长一只手按在录放机的停止键上,随时准备停掉机器。

安在天站在讲台下方,紧张地看着阿炳——阿炳吸着香烟,他吸烟的样子一如既往,吸得猛,但动作谨慎,像烟是活物,弄不好会跑掉。其余的人都无声地看着他俩。

约十秒钟,电波声没了,陈科长按下停止键。

安在天:“阿炳,这是第一种电波,你听了十秒钟,怎么样,听清楚了吗?”阿炳:“是的。”

“现在你已经认识一个电波了,我们就叫它1号电波。记住,这是

1号电波,当你再次听到它时,你要告诉我。”

“是的。”

他在接受“考试”时一向是认真而少言的。

陈科长将1号电波的磁带标上“1”字,放在左边,右边为没放过的。安在天朝另一教员示意,那个人按下他所管录放机的放音键。

阿炳专注地听着。还是放了10秒钟,又停。

安在天问阿炳:“这是1号电波吗?”

阿炳答道:“不是。”

“那我们就命名它为2号电波。要记住,这是2号电波。”

那个人将2号电波的磁带标上“2”字,放在左边,并从右边没听过的磁带里重新拿了一盘,装入录放机。

这就叫“听样时间”,每一种电波10秒钟,阿炳必须在这10秒钟之辨出它独有的特征,并且记住,否则他就完了。尽管阿炳一次次地点头,可安在天心里还是担心他是不是真的记住了?

铁院长传给安在天一张纸条。安在天打开——写着“不要再放新的,放一盘已经听过的”。

安在天做了一个“3”的手势。掌握“3”号磁带的教员,马上装入磁带,放音。众人紧张起来……

安在天看着手表,秒针在走……

阿炳突然手一扬,喊:“停!”

杨红英按下停止键,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阿炳嘿嘿一笑,道:“这不是新的。”想了想,“这是3号电波。”

顿时,底下一片哗然,安在天喜不自禁,回头看铁院长,铁院长面无表情,示意继续。

树的影大了,蔓延在地上。走廊上,煤炉上的那壶水已经开了,“扑、扑”地冒着热气。胖子的手上拎着热水瓶,站在窗前看着里面的“考试”,他看得如醉如痴。

教员右边的磁带已经大部分移至左边,这说明20盘磁带,大部分都已听过“样”了。

开水冒出来,落在火上,发出哧哧的声音。

现在,所有教员右边都已经没有磁带了,磁带都在左边。

安在天:“阿炳,现在20种电波的声音你都听完了,下一步,每放一盘磁带,你都要‘报号’,告诉我它是几号电波。”

装带、放音,不断重复……

阿炳一次又一次地回答:

“这是8号!”

“这是11号!”

“这是6号!”

“还是11号!”

陈科长放进14号磁带,开始放音。

阿炳似乎在犹豫,他一口一口地吸烟。安在天看着阿炳,为他捏了一把汗。电波声已走完,磁带开始无声地转动。铁院长眉梢一挑……

《暗算》第四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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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忽然大叫:“14号!是14号电波。”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只苍蝇从阿炳的头顶上飞过,在他眼前来回晃悠,阿炳突然一扬手,把苍蝇打个正着。

考试的结果是:阿炳赢了。

不是一局一胜的赢,也不是五局三胜的赢,而是全赢。全赢也不是命悬一线的赢,而是轻轻松松的赢,绰绰有余的赢。

期间,阿炳除了不停地烟,似乎并没有更出奇的依靠或者更神秘的魔法。最快的一次,13号磁带刚放了1秒,阿炳就手一扬,报出了号。多少年以后,安在天还在怀念着阿炳一扬手的这个动作。

人们走出视听室,像电影散场一样,大部分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之中,低头默默不语;或去厕所;点烟;有的在兴奋地说着什么……

华主任和铁院长出来。

华主任:“……我搞侦听一辈子了,还没见过这么神的人。比罗山还神!”

铁院长:“所以安副处长说罗山是‘人之将死,其言必善’。”

“罗山一定也是自叹不如。老地瓜,这下你心里是不是要踏实一点儿了?”

胖子扶着阿炳出来,后面跟着安在天。

铁院长从李秘书手上拿过烟,客气地递给阿炳一根:“阿炳,来,根烟。”阿炳接过烟,闻了闻,说:“嗯,这烟很香,好烟。”

铁院长顺手把一包烟都给了阿炳,说:“全送给你,回头我再送你一条整的。”阿炳回头问安在天:“安同志,铁院长要送我烟……”

安在天:“这是你的奖品,拿着吧。”

阿炳:“那我拿了。”

铁院长对安在天:“把人都叫进来,我们开个会。”

阿炳突然脸憋红了:“安同志,我要上厕所,我要尿子了……”

安在天忙招呼胖子:“快,快带他去解手!”

人都到齐了,还是刚才那些人,当然没有胖子和阿炳。因为不是在正常的会

议室里开会,大家坐得乱,基本格局就是以铁院长和华主任为中心。

铁院长:“我们开会,不是总结发言,而是各抒己见。大家刚才都看了,听了,想必也想了,根据对阿炳的专业考测,加上你们自己的经验,有什么想法?阿炳这个人能不能为我们所用?怎么用?我一贯以民主而著称,希望大家畅所欲言。”

华主任:“能不能用这个问题就不必说了,肯定能用!”

大家七嘴八舌地肯定:“对,能用,当然能用。”

铁院长:“那么就是怎么用?是现在用,还是培训后再用?随便说,没有对和错,如果有错,不说就是错。”

众人互相看着,谁都不愿意打头炮。铁院长点了名:“钟处长,我们这都是在给你找人,你先表个态。”

钟处长在谨慎地找着“态度”:“我的态度……说实在的,我还没有想好,但是我的感觉是……可以用的,现在就可以用。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干了半辈子的侦听,像下午这种情况,20个信号临时听样,临时确认,刚才我自己也在心里测试自己,根本达不到阿炳的水平。我想,就是把我们现在一线的侦听员都拉来,能达到阿炳这水平的也是屈指可数。这说明他完全具备投入实战的能力,所以现在上机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按道理,凭经验来说,这好像又有点……那个……太异常了,是不是?你们说、你们大家说。”

“老资格”接住话头:“他本来就是个异数!好,我来说几句……”

铁院长客气地:“申老,您说。”

申老慷慨陈词:“我说三点。第一,虽然阿炳对摩尔斯电码并不懂,但事实充分表明,懂与不懂跟他无关,不懂他照样能去伪存真,百里挑一。如果要等懂才上机实战,那就不是他奇人阿炳了。第二,虽然敌人通过静默,改变了联系时间,但目前情况看,其机器设备基本上没变。设备不变电波的音质也不会变,从我们已经找到的十几套新频率的情况看也是如此。这就是说,我们有足够数量的‘样品’可以提供给阿炳听辨。虽然那些未知敌台的声音不会跟这些‘样品’一模一样,甚至在常人听来可能完全不一,但对能够把两条狗的血缘关系及雌雄辨别出来的阿炳来说,我相信他一定能在差异中寻求到蛛丝马迹的和暗语。第三,至于阿炳不会作机器就更不是问题了,我们可以给他配上一个甚至几个作员做他的助手,帮他解决实战中面临的所有具体问题。事实上,阿炳神奇的是他的耳朵,我们要使用的也只是他的耳朵……”

外面忽然传来阿炳骇人的哭喊声。

阿炳窜逃出房间,摔倒在地上,他不断哭喊着向前爬去,一声一声地叫着“安同志”……

安在天和金鲁生冲到了最前面。

《暗算》第四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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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也从阿炳的新居跑出来。

阿炳一把抱住安在天的大

安在天急切地问:“怎么了?”

阿炳哭着:“……他要割我的耳朵!”

金鲁生:“谁?”

阿炳:“我听到了刀的声音。”

安在天一抬眼——

惊慌失措的胖子,手上还拿着一把菜刀。

金鲁生还未上前,胖子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吓得魂飞魄散,菜刀“当啷”也掉在地上。

阿炳把头埋在安在天的上,身子还在瑟瑟发抖,像一片树叶……

金鲁生带走了胖子。

安在天轻轻地拍拍他:“阿炳,好了好了,你要把我的子褪掉了!”

众人随后出来,看到与刚才判若两人的阿炳,面面相觑。

事实上胖子是想给阿炳切水果吃,可被他误会为要割他的耳朵。但从此阿炳

给安在天一个感觉,他的生命像一片树叶,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有一天风止了,也意味着树叶凋零,化为地上的土了。

暗下去了,会仍在继续。

铁院长:“关于阿炳的问题,我们下午开会,晚上又接着开,现在只剩下一个人没有表态了……”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安在天,而安在天似乎无动于衷。

铁院长:“安副处长,你说说吧。”

安在天:“我不同意大家的意见。”

掷地有声!会场变得肃静起来。

安在天:“也许我比大家更了解阿炳,阿炳是个什么人?奇才,怪人。奇在哪里?怪在哪里?他一方面显得很天才,一方面又显得很弱智,两方面都很突出且不容置疑。我认为,缺乏正常的理和思辨,这是体现阿炳弱智的最大特征。在生活中,阿炳认定事物的方式和结果总是很简单,比如下午,胖子只是拿刀想给他切水果,他却认定是要割他的耳朵。只要他认定的东西,是不可改变和怀疑的。这说明他很自信,很强大,但同时又很脆弱,容不得任何责疑和对抗。当你和他发生对抗时,他除了自虐的咆哮之外,无任何抗拒和回旋的余地。请相信我的感觉,阿炳的脆弱和他的天才一样出众,一样无与伦比,他像一件透明的闪闪发光玻璃器皿一样,经不起任何碰击。”

众人都在听。

安在天继续说道:“另外,根据阿炳已有的表现,我们是有充分理由相信,即使就这样不作任何准备,派他直接上机实战,他剑走偏峰,来一个出奇制胜也完全可能。但我认为光可能不行,必须是百分之百才行。因为一旦出现失利,失败将可能是百分之百的。正如大家说的,对阿炳我们不能把他视为常人,如果是一个平常人,他有如此高超的本领,我们又是那么求胜心切,不妨就这样盲目让他去试一下,如果行,最好;不行,再回头来让他练练兵,重新披挂上阵。问题是阿炳不是常人,我们不能拿他去试,因为万一不行,阿炳可能会由此对侦听工作产生无法消除的恐惧和厌恶,甚至以后他一听到电波声就会咆哮,就会发抖,就会疯狂。这样他的天才,他天才的一面,对我们701来说就意味着被报销了。谁敢百分之百肯定他上机就一定能在短时间之找到敌台?谁又知道他忍耐的极限时间有多久,是一天?两天?还是半天?或一两个小时?所以,我建议保守一些,给他一定的练兵时间,让他在百分之百把握的情况下再投入实战。”

铁院长在众目睽睽下站起身,一步一停地走到安在天的面前,然后又一字一顿地说:“我听你的,我把他交给你。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动用701任何人和设备,只要是对阿炳练兵有利。”

安在天问:“给我多少时间?”

“你需要多少时间?”

“一个星期……我不会问你要一个星期以上的。”

铁院长冷冷一笑:“三天!三天后你必须把人给我带进机房,而且是万无一失的,用你的话就是,百分之百不是冒险的!散会。”

门卫跛着一只脚在扫着院子,树叶和花瓣交织在地面。

晨雾没有散去,依稀传来女人的声音。在女声的起落间,偶尔有阿炳的声音冒出来。女人在当教员,阿炳在当学生。女人便是女教员杨红英,不到三十岁,中等个子,面容瘦削,声音与目光一样尖利,明强干的样子。有趣的是,阿炳依然坐在讲台上的沙发里,而杨教员在台下,围着讲台来回走,一边在滔绝。

杨红英:“……这叫摩尔斯电码,是国际通用的电报语言。在电报领域里,我们现在交流的这种语言没有了,都转换成了摩尔斯电码。组成摩尔斯电码的只有一样东西,就是阿拉伯数字,从0—9,每一组电码由4个阿拉伯数字组成,俗称‘千数码’。比如你的名字阿炳,在电报中就变成两组数字:58133119。我刚才说过,在电报中1并不叫1,叫什么?“

《暗算》第四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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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炳答:“滴哒……”

“3呢?”

“滴滴滴哒哒。”

“5呢?”

“5就是滴……”

“对,5就是5个滴,滴滴滴滴滴,就是5。那么9呢?”

“哒滴……”

“对,很好,阿炳,你都记住了,你记太好了……”

高音喇叭响起了“早间新闻”。胖子端着早饭从食堂回来,他的脑袋从窗户外探了进来,对阿炳说:“阿炳,吃饭了——”

阿炳一挥手:“你端来的饭我不吃,有毒!”

安在天在晨跑,顺路拐到培训中心,见三人正从试听室里出来,对杨红英:“怎么,闻鸡起舞了?”

杨红英:“还不是被你的,天不亮我们就开始了。”

“怎么样?”

胖子扶着阿炳正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杨红英:“阿炳,告诉安同志,你的名字?电报名字。”

阿炳没有回头,像只鸟似的叫起来:“滴滴滴滴滴哒滴滴哒滴滴滴哒哒滴滴滴哒哒滴哒滴哒哒滴……”

安在天愣了。

“安副处长,阿炳在跟你发电报呢,你听懂了吗,是什么?”

安在天明白了,他说:“我听懂了,是59133119。”

阿炳笑逐颜开地:“对,这是我的电报名字。”

杨红英:“好,阿炳,你去吃饭吧,吃好了,我们再上课。”

阿炳:“你来和我一起吃,安同志也来和我一起吃。”

杨红英:“不了,胖子叫他爸给你做的小灶,怕你是江南人,吃不来这里的饭。”

胖子扶着阿炳进了房间。

安在天惊疑地问:“你们开始多久了?”

杨红英伸出一个指头:“一个小时。阿炳记太好了,简直是过耳不忘。我原来担心三天时间根本不够,现在看来没问题。”

“正常一个侦听员要接受8个月的培训时间,算课时也要在两千节以上……”

杨红英得意地:“可阿炳就不正常啊!你看,我本来是这么安排的,上午讲基础,记字表,下午听、记信号;第二天练速度和压码;第三天上午你给他讲敌人电台的组织关系,下午上机实战模拟训练。现在,我已经提前了一个上午。”

“腾出来的时间多练练速度,速度就是技术。”

卫连的院子里,弹被从屋里一一拿出来,仔细地清点,装车。两把冲锋,一箱手榴弹,一箱子弹。箱子是那种木头箱,铁扣。铁扣是种带弹簧的,一拉就开。小钱打开子弹箱,忽然愣住了——

子弹箱里,好几盒子弹的盒子都有异样,好像被人打开过。小钱赶紧一一打开看。有几盒,子弹都是满的。小钱刚舒了一口气,又打开一盒,脸变了。

金鲁生过来问:“小钱,怎么了?”

小钱的声音都变调了,他说:“少了两发子弹!”

“不应该啊,我都放在保险柜里了。”

“保险柜的钥匙……”

“就一把钥匙,一直在我身上。”

“难道在路上……”

“路上也不应该,一直放在车上的,动都没动它,没有敌情谁动它呀!”

杨红英正在擦拭发报键,准备通过机器发信号给阿炳听。安在天在腾桌子,好让讲台下有更大的空间。金鲁生在窗户外向他招手。

安在天问:“什么事?”

金鲁生显然不是那种一惊一乍的人,虽然出了大事,却还是冷静地把他带到较远的地方,才告诉他说:“我们丢了两发子弹!”

安在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问:“你说什么?”

金鲁生:“小钱准备回上海,检查弹,发现少了两发手子弹。”

“你怎么保管的?”

“保管肯定没问题,一直锁在保险柜里,钥匙只有我一个人有。”

“那怎么会丢呢?”

“是很奇怪,所以来找你问。”

“你不会怀疑我偷了吧?”

“当然,你肯定……没你的事,但阿炳……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这怎么可能?”

“这是唯一的可能,我跟小钱前前后后都想遍了,觉得就是阿炳,因为那箱子弹刚好是放在他脚底下的。”

“可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没看见他去捣鼓箱子。”

“有一小会儿你我都睡着了。”

安在天思索着。

金鲁生:“你带我去他房间看看。”

安在天没忘开玩笑,他问:“你有搜查证吗?”

安在天和金鲁生在各个角落找着,还是没发现子弹。金鲁生拉开床头柜的屉,发现了两截像子弹一样的木头塞子。

金鲁生问:“这是什么?”

《暗算》第四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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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天拿来看,又塞在耳朵里试,刚好可以堵住耳孔,说:“这是他当耳塞用的。”他心一动,连忙翻开枕头找。果然,枕头底下有两垛东西,拿起来看,就是那两发手子弹,只是外面套了一层布。布套很旧,显然是从木塞子上移过来的。

安在天把玩起两发子弹,笑了:“子弹是杀人的,想不到还能被阿炳弄来当耳塞用,真比木耳塞好吗?”

金鲁生把布套又重新套回木耳塞,也笑了:“亏他想得出!”

小钱开车,旁边还有一个金鲁生派来陪他回去的保卫干事。车在县城街道上停下,金鲁生拉开车门:“走好,我到前面理个发。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他们没有再多言语,看得出叮嘱的话早已交代完了。金鲁生跳下了车。车开走了。

金鲁生的余光一扫——理发店的老哈小跑着出来,看车走的方向。

理发店里很暗,根据外面的天光才能看出里面的轮廓……

残缺的镜子前,金鲁生已经披上了一块肮脏的白布,坐在缺了一边的椅子上,等着老哈来剪发。

一把剪刀横了过来……

金鲁生问:“这么黑,能看见在哪儿下剪子吗?”

老哈:“我剪头不靠眼睛,靠的是心。心到剪子到,该剪的不该剪的心最有数了。不该剪的,剪不断,理还乱。”

金鲁生眼睛里透过一丝光……

小钱驾车行驶在一段两边都是密林的山路上。突然,前面路上有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从树林里跑出来,边跑边回头看,同时朝他们呼救。小钱停下车。

两人下车,准备去帮助那个女人。此时,两边树林同时开,把小钱和保卫干事双双击毙。

敌特女播音员在口述一份电报:“……滴滴哒哒滴达滴滴滴哒哒哒滴。4567,4567,风大雨急,发报完毕。”

此时,杨红英在发报,阿炳在听。不知是杨红英教得好,还是阿炳学得好,总之,培训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而圆满。第三天下午,安在天就来到了铁院长的办公室……

安在天进来,里面没人,而收音机却开着。

收音机里——

女主持人:“这场战斗就这么结束了,还是才开始?”

男嘉宾:“这是个深奥的问题,参战双方可能都回答不了。”

女主持人:“这一仗打得确实很神秘,以为是军蓄谋已久的一场大战,不料炮声还没有传久就偃旗息鼓了。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说明军为什么初战告捷后又按兵不动。有军事观察家透露,是因为国军成功地破坏了军的侦听系统,致使他们没有可靠的情报来源,不敢贸然进攻……。”

安在天一边看着墙上的“找台进度表“,一边听着收音机,忽然收音机没了声音。

铁院长沉的脸走进来:“敌人太猖狂了,我们又有两位同志被害了,小钱,小陈。多好的同志,为了新中国,不知道还要有多少烈士,把自己的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

安在天又忍不住了:“所以我不允许我父亲的名字,写在他们的烈士档案当中。”

铁院长坐下:“有时候我在想历史,真是会开玩笑。敌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怀念的人,是他们最凶恶最强大的敌人。我相信,你父亲为了革命,不会在乎自己的历史怎么写。在九泉之下,他会嘲笑这批饭桶的。你是来报喜还是报忧的?”

“你猜呢?”

“我相信你会把阿炳培养成蜘蛛。安儿,你真像你父亲,能完成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我也相信你,别人做不了的事,你做得到。”

在试听室里,阿炳坐在老地方,杨红英和他相对而坐,面前是发报机。铁院长、华主任、钟处长分别坐在两边,大家几乎是围了一个圈。安在天拿来纸笔,交给铁院长:“铁院长,你亲自拟定8组电码吧。”

铁院长不解地问:“干什么?”

安在天:“我拟就有作假的嫌疑。”

铁院长反应过来,又觉得毫无必要,“哼”了一声说:“别搞名堂了。开始吧。”

华主任:“我来。”

华主任接过纸笔,写了8组电码,交给安在天。安在天把这页纸递给杨红英:“发吧。”

杨红英问:“速度?”

安在天:“80。”

杨红英便以每分钟发80个数码的速度开始发报:滴滴哒滴滴滴哒哒哒滴滴滴哒……

杨红英发报时,安在天在黑板上抄着电文:23714690991173120352……杨红英发报完毕。安在天也抄完了,搁下粉笔。此时,大家都盯着阿炳看——他似乎是睡着了。铁院长纳闷地看看安在天,又看看阿炳,像要说什么。安在天赶忙示意他别出声。

《暗算》第四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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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阿炳像被安在天的手势惊动了一样,如梦初醒,长长地呼了口气,然后便朗朗有声地背诵起电文来:“23714690991173120352……”

八组码,32位数字,一组不拉,只字不错,跟黑板上的一模一样!

阿炳话音一落,铁院长和华主任都笑了。

铁院长一高兴,又掏出香烟,递给阿炳:“来来,阿炳,根烟。”

阿炳:“你送我的烟,我还没完呢……”

铁院长:“完了我再送你。”

王彬和胖子一直在窗前看着。

王彬:“这叫‘压码’。”

胖子问:“什么叫‘压码’?”

“你想,手写肯定是跟不上耳朵听的,一边抄录,一边把听到又来不及抄录的码记在心上,这种技术就叫‘压码’。两个一流的抄收员在比赛场上比高低,就是比一个压码技术,谁压得多谁就可能赢。”

“阿炳压得多吗?”

“多,很多。你跟着阿炳,要多了解他,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他……他要走了,你快去!”

王彬催着胖子,胖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