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新世界第11章(3)

“我们还 是继续参观吧。”季特女士说,向门边走去。

“这儿,”一会儿以后,院长说,“是睡眠教育控制室。”

数以百计的综合音乐音箱(每间宿舍一个)排列在屋子三面的架上。另一面的鸽笼式文件柜里是一盘盘的录音带,上面是录好的睡眠教育课文。

“把录音带从这儿塞进去,”伯纳打断了嘉福尼博士的话,解释说,“按按这个按钮就……。”

“不对,按那个。”院长很不高兴地纠正他。

“那一个,然后,录音带展开,硒质光电管把光波转化为声波,于是……。”

“于是你就听见了。”嘉福尼博士总结。

“他们读莎士比亚吗?”他们在去生物化学实验室的中途,经过了学校图书馆,野蛮人问道。

“当然不读。”女校长涨红了脸,说。

“我们的图书馆,”嘉福尼博士说,“供有参考书。如果我们的年轻人需要消遣,可以到感官影院去。我们不鼓励他们耽溺于孤独的娱乐。”

玻璃化的公路上,五部公共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上面是男女儿童,有的唱歌,有的一声不响地互相拥抱。

“刚刚回来,”嘉福尼博士解释道——此时伯纳悄悄跟女校长订下了当天晚上的约会,“从羽蜕火葬场回来。死亡条件设置从十八个月就开始。每个幼儿每周都得在医院过两个上午,学死亡课。最优秀的男孩全留在那儿,到死亡日就给他们吃巧克力汁,让他们学会把死亡当做理所当然的事。”

“跟所有的生理过程一样。”女校长业务地插嘴道。

八点去萨伏衣,一切都准备好了。

在回伦敦的路上,他们在布冷伏德的电视公司逗留了一会儿。

“我去打个电话,你们在这儿等一等好吗?”伯纳问。

野蛮人等着,看着。主白班刚好下班。低种姓的工人们在单轨火车站门前排队——七八百个伽玛、德尔塔和扑塞隆男女一共只有十来种面相和身高。售票员在给每个人车票时,无论男女都递给一个小纸简。人的长龙缓缓向前移动。

“小纸筒里,”伯纳回来以后,野蛮人问道(他想起了《威尼斯商人》)“是什么东西?”

“一天的唆麻定量,”帕纳含糊回答,因为嘴里嚼着本尼托·佛给他的口香糖。“下班时就发。四颗半克的药片,还 有六片是星期六用的。”

他热情地抓住约翰的手臂,两人回头向直升机走去。

列宁娜唱着歌走进更衣室。

“你好像对自己很满意。”范尼说。

“我确实是高兴,”她回答。吱(拉开了拉链)!“半小时以前伯纳来了电话。”吱!吱!她扒掉了内衣内裤。“他有个意外的约会。”吱!“问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带野蛮人去看感官电影。我得要赶快。”她匆匆跑向浴室去了。

“好个幸运的姑。”范尼眼看着列宁娜走掉,自言自语道。

忠厚的范尼只叙述了事实,话语里没有妒忌。列宁娜确实幸运,因为并不起眼的她反映了流行时尚的光辉,她跟伯纳共享了很大一部分那野蛮人的巨大名气。福帝女青年会的秘书不是请她去报告过经历吗?神俱乐部不是已经邀请她参加了年度宴会吗?她不是已经上了感官电影新闻吗?——不是叫全星球数以亿计的人都看得见,听得清,触摸得着了吗?

显耀人物对她的注意也同样令她得意。驻跸总统的第二秘书请她去用过晚宴,吃过早饭。福帝大法官曾经邀请她一起度过周末,还 有个周末又是跟坎特伯雷社区首席歌唱家度过的。内外分泌公司的董事长老给她打电话。她还 跟欧洲银行副主任去过一趟道维尔。

“当然很美妙,可是在一定意义上,”她对范尼承认过,“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在弄虚作假。因为,当然,他们首先想知道的是跟野蛮人做是什么滋味,而我却只能说我不知道。”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漂亮极了,你不觉得吗?”

“可是他喜欢你吗?”范尼问。

“我觉得他有时喜欢,有时又不喜欢。他总是尽量回避我。我一进房间他就往外走。他总不肯碰我,甚至不肯看我。但是我有时突然转过身去,又会发现他在盯着我。那时候——男人上了你那情况你是知道的。”

是的,范尼知道。

“我不明白。”列宁娜说。

她就是不明白,不但不明白,而且相当生气。

“因为,你看,范尼,我喜欢他。”

她越来越喜欢他了。哎,总得有个真正的机会,她洗完澡给自己拍香水时想。啪,啪——真正的机会。她那欢乐的心情奔流洋溢,化成了歌声。

“抱紧我,让我迷醉。情哥哥;

吻我,亲得我发昏入魔;

紧我,情哥哥,美妙的兔兔;

像唆麻的情,多么舒服。”

馨香乐器正在演奏一支令人清新愉快的香草随想曲——麝香草、熏衣草、米迭香、紫苏草、桃金和龙蒿发出起伏摇摆的琶音,馥郁的音符通过一连串大胆的变调融入了龙涎香,再通过檀香、樟脑、西洋杉和新割的干草,缓缓回到乐曲开始时那朴素的香味(其间偶然间杂着微妙的噪音——一点猪腰布丁和似有若无的猪粪味)。掌声在最后的一阵席香草香气消失时响起,灯光亮了,合成音乐音箱里的录音带开始播放。空气里充满了超高音小提琴、超级大提琴和代双簧管三重奏的懒洋洋的悦人的音乐。在三四十个小节之后,一个远超过人类声音的歌喉开始在器乐伴奏中婉转歌唱,时而发喉音,时而发头音,时而悠扬如长笛,时而是表现渴求的和声,从嘉斯帕·佛尔斯特的破记录的低音(低到了乐音的极限)轻轻松松升到了翩蝠般颤抖的高音,比最高C还 高出许多——那调子在历史上众多的歌唱家之中只有路克利齐亚·阿茄瑞曾经尖利地唱出过一次。那是一七七O年,在帕尔马公爵歌剧院,令莫扎特大吃了一惊。

列宁娜和野蛮人陷在他们的冲气座位里听着,嗅着。这时已经是使用眼睛和皮肤的时候。

音乐厅的灯光熄灭了,火焰一般的大字鲜明闪亮,好像在黑暗中漂浮:全超级歌唱、合成对话、嗅觉乐器同步伴奏、彩色立体感官电影〈直升机里三星期〉。

“抓住你椅子扶手上的金属把手,”列宁娜说,“否则你就体会不到感官效果。”

野蛮人按照她的话做了。

此刻那些火焰一样的字母消失了。十秒钟完全的黑暗,然后,一个硕大无朋的黑人和一个短脑袋的比塔加金发女郎突然彼此搂抱着站立在那里,比实际的血肉之躯还 不知道立体化多少,耀眼多少,不知道比现实还 要现实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