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在沙漠中心 第32节 我们的血液在蒸发

第七部分 在沙漠中心第32节 我们的血液在蒸发

西风起了,它可以在十九个小时内就把人吹干。我的食道还没有堵住,但它又硬又疼,我猜想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很快我就要咳嗽了,这情形别人跟我描述过,我就等着它发作了。舌头也让我感到不自在。但最严重的是我眼前已经出现亮斑了,当它们变成火花,我就要躺下了。

我们走得很快。我们要充分利用清晨的凉爽。我们很清楚在大太阳底下,就像人们说的,我们就再也走不动了。在大太阳底下……

我们没有权利出汗,甚至没有权利等待。这种凉爽也不过是湿度为百分之十八的那种凉爽。风是从沙漠腹地吹过来的。在这种温柔和虚情假意的抚摸下,我们的血液在蒸发。

第一天,我们吃了一点葡萄。三天来,我们只吃了半个橙子和半个橘子。我们能用什么唾液来咀嚼我们的食物?但我一点也不感到饥饿,我只感到口渴。而且从现在开始,我不只感到口渴,还感到口渴引起的后果。那干硬的喉咙,那像石膏一样的舌头,那如鲠在喉的难受和嘴巴里可怕的气味。所有这些感觉对我来说都是新的体验。无疑水可以治疗它们,但我根本不记得这种药是和这些感受联系在一起的。干渴越来越不是一种欲望,而成了一种越来越厉害的疾病。

我觉得泉水和水果的形象似乎已经不那么让人心碎了。我忘了橙子的光泽,就好像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柔情。或许我已经把一切都忘了。

我们坐在那里,但我们又该出发了。我们放弃了漫长的跋涉。走上五百米,我们就累瘫了。于是我很高兴地躺下来,但马上又该出发了。

风景变了。石头稀少了。我们现在走在沙子上,在我们前面两公里远的地方有几个沙丘。在沙丘上有几棵低矮的植物。和钢铁铠甲相比,我更喜欢沙子。这是金色的沙漠,这是撒哈拉。我想我是认出它了……

现在我们只要走上两百米就精疲力竭了。

“我们继续走,不管怎样,好歹要走到那些灌木边。”

这是一个极限。一星期后,当我们原路返回寻找“西穆”飞机的时候,我们在汽车上证实了当时这最后的企图是八十公里的路程。我已经走了将近两百公里,如何还能继续下去?

昨天,我了无希望地走着。今天,这些话都失去了它们的意义。今天,我们是为了走路而走路,或许和地里耕牛没有分别。昨天我还梦想着栽满橘子树的天堂。而今天,对我来说,已经不存在什么天堂了,我也不再相信橘子的存在了。

我再也没有任何感觉,除了一颗极度干枯的心。我就要摔倒了,但我并不感到绝望,我甚至不感到痛苦。我的遗憾是:忧伤之于我就像水一样甜美。人们自悯自怜,就像和一个朋友倾诉一样自艾自怨。但我在世界上已经没有朋友。

当人们找到我的时候,我两眼赤热,人们以为我曾大声呼唤,受过许多折磨。但是激动、懊恼和温柔的折磨都还可以算是一些财富,而我已经一无所有。清纯烂漫的少女,在她们初恋的夜晚,学会了忧伤并为之落泪。忧伤是和生命的颤动维系在一起的,而我已经不再有忧伤……

沙漠,就是我。我再也没有口水,一无所有,再没有什么温馨的形象让我为之战栗了。太阳烤干了我的泪腺。

然而,我又觉察到了什么?希望之风吹拂着我,就像飑风掠过海面。先警告我的本能再唤醒我的神智的信号又是什么呢?一切都没有改变,而一切又都变了:这片沙尘,这些沙丘,这些淡淡的绿色斑点,它们已经不再是一道风景,而是组成了一个舞台。这个舞台还是空旷的,但一切都准备就绪。我看着普雷沃。他也和我一样惊讶,但他也不理解他自身的感受。

我向你发誓,就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向你发誓沙漠活跃起来了。我向你发誓,这种空旷,这种寂静,忽然比广场上的人声鼎沸更加让人感动……

我们得救了,沙地上出现了人的踪迹!……

啊!我们曾经失去人类的行踪,曾经与世隔绝,曾经感到自己在世界上孤苦伶仃,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所遗忘,而现在,我们在沙地上,发现了人的神奇的足迹印在上面。

“这儿,普雷沃,两个人曾经分开过……”

“这儿,有一只骆驼跪过的痕迹……”

“这儿……”

然而,我们还没有获救。等待是不够的。再过几个小时,人们就再也救不了我们了。一旦开始咳嗽,干渴的进程就快得惊人。而我们的咽喉……

但我相信这支驼队,它在沙漠的某个地方游荡。

于是我们继续走路,突然我听到了鸡叫。吉尧梅曾对我说过:“到最后,我在安第斯山中听到鸡叫,我还听到火车开过的声音……”

听到鸡叫的那一刹那,我想起了他的故事,我对自己说:“先是我的眼睛骗我,那可能是干渴的后果。我的耳朵更能坚持……”但普雷沃抓住我的胳膊:

“你听到了吗?”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