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的舌头干上一架》原文

昨夜狂风过耳,本是做千秋大梦的好时节,我却被对面楼的一对夫妻搅得失眠。倘若他们在叫床也就罢了,那要怪我心火燥,定力不够。偏生他们是在吵架,女声铿锵有力地控诉不止,所幸没有转化为号啕大哭,否则失梦的邻居们会以为他们在操办丧事。我懒得竖耳窃听,但也大致猜出他们争吵的内容,无非是关于钱财流向,或是精子流向,当然也可能是我存了小人之心,他们争论的或是CPI上涨对中国经济走势之影响也未定。

在我那贫瘠的童年里,春晚尚未诞生,所以,吵架,是生活中重要的娱乐节目。谁家拔了谁家的一棵葱,谁家孩子把谁家孩子搞出了血,谁家夫妻一句口角,都会引发一场星球大战。我自幼住在学校里,教师们碍于师道尊严,很少直接宣战,他们的家属有许多是泼辣彪悍的乡下婆娘,往往是战局的主导者。所谓“战争让女人走开”于此情境中毫不适用,女人才是母鸡中的战斗机。30多年前的某个肥崽,人生乐趣就是在傍晚时端着一个盛满米饭和萝卜干的搪瓷碗出门,逡巡于各排平房之间,但见有哪家哭闹撒泼,必挤到前排砖头上就坐,边仰头看血肉横飞,边狼吞寡油无肉的饭菜,在别人的啼哭里忽略了菜肴的短缺。多年后我曾问父母:为何你们那代人如此热爱吵架?母亲曰:大家上课疲累,生存艰难,吵架是宣泄的主渠道。我觉得母亲避重就轻了。他们那代人,白天不是上班就是学《毛选》,晚上不是加班就是开批斗会,习惯了“大鸣大放”的语境,戾气深重。彼时,整个中国的字典里都找不到宽容二字。

现在的人不爱吵架了,至少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吵得少了,这是相对以前而言。社会总会像蜗牛般缓慢前行的。现在偶有吵架,亦文明得很。胡紫薇冲入镜头里,但我听到的不是捉奸,而是价值观。几天前我在桥洞边望见一男子躺在车前,说他骑车被汽车撞了,目击者说他是碰瓷党。碰瓷党无痛,无血,几乎可以给人流小诊所当代言人,他躺在地上近一个小时和车主谈价码,不骂娘也不怒喝,砍价态度非常之和蔼,并且优雅。

只是现今之人,戳鼻骂街虽少了,网络骂街却多了,实干家也多了。药家鑫不与张妙对骂,捅死了事;河北沧州国土局两副股长争夺股长职务,一人杀死另一人。游荡在大地上的戾气从未消失,只是换了个场合,换了个方式而已。

几年前的一则新闻曰,我故乡县城的一名男子,因与妻子吵架,流浪18年,宁可睡在重庆的桥洞下都不愿回去面对臭婆娘。显然,在老婆絮絮叨叨的嗡嗡声与振聋发聩的红歌声中,他选择了红歌。若论口角,旧式家庭更多,因为正室与偏房都不上班,职业就是对骂。在这点上,非洲某国有个教主做得很好,他有385个太太——这对肾是严峻考验,但后院从不起火,因为数百妻妾来自不同国家,语言不通,吵不起来。若是敝国哪天婚姻制度变革,我亦想到某些小语种国家去逡巡,为我的肾再找几处静谧的港湾。

人之舌,可以纠缠热吻,亦可恶语相向。霸蛮人爱口角,清醒人善口斗——用君子之口斗锋,还不堕风度。据说有富二代醉驾,还学李刚的崽,跋扈地逼问交警: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交警只淡淡地答:这得问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