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游锦屏山》原文·常跃强

醉游锦屏山

常跃强

戊寅三月,我来游锦屏山。锦屏山在章丘,山不高,亦不出名,然树木繁茂,以柏为主,兼生杂木。山很绿。愈往深处愈绿得深邃,绿得难分难解。疑是哪位巧夺天工的绣女,不经意间多绣了绿线!

上山的路很原始,宛如草蛇灰线,若隐若显;路多石,圆石头方石头细细碎碎的小石头,齐来按摩脚底。腿疼脚麻时,终于登上了山顶。

山顶鸡鸣,声声叫午。古柏掩映处,石屋石墙围几个石头小院,便是人家了。门前一块地,地是红土,平平展展,却不知种何庄稼。也养鸽养兔开酒馆,发展经济,仙气氤氲的地方,杂了些许烟火气。柏树上吊两根皮绳,悬一块木板儿,就是一个秋千了。忙时耕种,闲时自娱,山里人也活得滋滋润润。

稍折而西,就闪出一个道观。道观坍圮,石狮倾倒,荒草满园,很是破败了。道观旁有盘石卧地,风雨剥蚀,呈蜂窝状。乱石中有古墓,墓前有残碑,碑文模糊,难以辨认,只留得“仙师羽化”四字。逝者如斯!我就慨叹了,人想不朽也朽了,想升天也终于入了地,到底不能拔着头发离开地球。时光老人很残酷,说什么来世呀成仙呀,到头来终是虚妄……

踅回酒馆,一明眸红唇好女子,领我入室。落坐欣喜,拽三五山民伴我吃酒。山民纯朴,殷殷劝饮,于是推杯换盏流觞拇战,喝酒竟像鲁智深,我惊讶我的酒量……

终于喝够了。辞别店主踉跄出门,酒涌上来,只觉得山摇树转。忽一个趔趄,玉山倾倒,醉卧在牛状山石上。醉眼看一株千年古柏,古柏五抱六抱不能合围,且树根隆出地面形成空洞,孩子可以钻进钻出。你不知它生于何年。也许是一只鸟儿衔一粒柏籽丢落在石缝里,光照雨润,柏籽破壳,一株柏就生长出来了……

不择地而生存,活了就是一个事实。活了长了,忍雪压霜欺,看花开花落,愈老愈见苍幽。一年年,活得硬朗,活得坦荡,活得无尽无休,怕是要与锦屏山同寿了……

忽听得倾倒的狮子吼叫,声嘶力竭,欲一跃而起。然风雨摧残,百洞千孔,面目全非,瘦如狲猴,已没有了力气,仅惹得山林里暮鸦聒噪小雀啁啁,把一座静山扰乱了……

古柏不语,苍老的眼睛只仅仅一瞬。咦,古柏有眼睛!

古柏在注视我。古柏望我,我望古柏,对视良久,不禁赧然身生薄汗。忽悠悠一阵山风刮过。山风撩衣,古柏絮语,仿佛向我耳语生命的真谛……我向古柏行了一个注目礼!

太阳落山我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须步步小心。但游了锦屏山,吸了山气喝了山酒,我眼净耳净心胸大畅,赤子一般了无牵挂,且醉眼朦胧看俗世的万事万物,竟比不醉时清楚。

是亦不是,连我也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