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专替台北市擦屁股的人

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时的作态,或是满足一下小时候挑肥浇菜的记忆,但是对他们来说,可是每一天无法逃避的工作。

一九九六年七月十二日清晨一点,大部分的台北市民早就睡着了吧!不然也该准备上最后一次厕所,然后休息了。但对位于台北县板桥的台北市环保局水肥处理队来说,这一天的工作才要正式开始。

水肥,有些人可能闻之色变,虽然知道这只是感觉的联想,与道德无关,不过对从事这种工作都已超过十年、二十年的队员来说,也早已习惯一般人对水肥队观感上的直接反应吧!

水肥队分抽班与挑班两种。顾名思义,抽班是由水肥车将水肥抽出来;挑班则比较辛苦,是用人工一勺一勺地舀出来,一担一担地挑走。或许你会怀疑,一九九○年代的台北,还会有茅坑,还要靠人力来挑吗?

午夜一点三十分,水肥车到达康定路,这是今晚第一个工作地点。这里是一个尚未改建的旧小区,小巷狭窄、黑暗、曲折。原本是标准配备的手电筒,对他们来说完全用不着。十几二十年来,同一个茅坑,都已经光顾几百次了,闭着眼睛也知道,不然闻味道也可以知道。味道,当然不好,不过比起小时候那种人猪合污、上厕所还要带砖头垫脚,以免被白白胖胖的蛆爬上脚面的惨状,是好太多了。

虽然在我们采访的镜头前,他们都尽量自在,可是当我说要试着挑挑看的时候,他们却急成一团,叫我不要试,说:“不要啦!在电视上不好看!”从那焦急的语气里,仿佛听见他们隐藏的在意。能不在意吗?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时的作态,或是满足一下小时候挑肥浇菜的记忆,但是对他们来说,可是每一天无法逃避的工作。

清晨两点二十分,在康定路的另一个旧小区。学校预定地的房子迟早都要拆迁了,所以没有人愿意改建。旧房照住,饭照吃,屎照拉。可是水肥车又开不进来,所以善后就得靠这些老人家来处理。

根据统计,这样的粪池,全台北市还有一百多处,零散地遍布各地,其共同的特点,是都位于老旧阴暗的老市街里。老市街、老房子的老粪池里,靠的是一群老人家来处理,这样想着,仿佛就是一种苍凉。不过,他们反而安慰我们说,他们是末代挑粪人,因为明年可能水肥队就会解散了,他们将会被编进清洁队里。虽然对我们来说,他们未来的工作一样是废物处理,但对他们的人生来说,却是一次难得的升级。从他们说话的脸上,好像看到安慰与期待的神情。

清晨三点三十分,来自台北市各地的水肥车都到了同一个归宿点——迪化街的污水处理厂。水肥从车子里抽出来,进行处理,然后放流,让尘归尘、水归水、土归土。只是从这初步过滤出来的杂物中,我们看到了手帕、抹布、内衣裤、饮料罐,甚至还有水管、石头、电灯泡及一只球鞋,这让我不禁怀疑,台北市民怎么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吃到肚子里?

四点钟,我们跟着抽班的水肥车到了吴兴街。民宅的主人看到了我们,蛮高兴的,因为这栋五层楼的房子,水肥已经漫到二楼了。但没想到他们家的粪口,竟然因为太久没用生锈了。好不容易才打开粪口,没想到把粪管伸进去之后,又发现化粪池口的弧度不对,管子无法伸入。民宅的主人有些着急,因为如果不能抽,厕所就不能用,但不急的时候,谁又会想到厕所,想到那些从己身所出又脏又臭的东西?

如果万一碰到同样让你着急的难题,在明年他们解散之前,提供一个电话:二四五○二三一①,或许有一个夜里,这些朋友会不嫌脏臭地来帮你解决问题,但请别忘了缴交公订价一千三百元。使用者付费,这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