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言》原文_作者:相裕亭

有一首渔家歌谣唱道:晚上回来鱼满仓!

这是盐区渔民对渔船归来时的希望与企盼。渔民们的船只,在海上风里浪里地捕鱼回来,装满了鱼虾,敲锣打鼓地满载而归,岸上等候的亲人们燃放鞭炮,欢欣鼓舞地迎接他们,那该是多么高兴的事。倘若是渔船出海数日,遭遇狂风黑浪,鱼虾没逮着,反而还有意外的船员伤亡,冷冷清清地空仓而归,那凄凉的场面,又是何等的沮丧。所以,渔民用他们独特的渔歌,表达出他们的心声!

但是,茫茫的大海,一叶轻舟,面对惊涛骇浪,随时都有船毁人亡、葬身鱼腹的可能,哪能像歌里唱的那样鱼虾满仓呢?那只是渔民的一种美好愿望。

渔家人为实现这一美好愿望,生活中连一句犯忌的话都不敢说。遇到非说不可的犯忌之言时,那就绕开原话,改口把意思表达出来。如:船帆,为避“翻”之意,改叫船篷;船只要调头,因有“掉头”的谐音,改成调转;斧头、石刀、剪子,直呼其名,有凶器之意,统称为快家伙。说得更具体一点。就连婴儿起名字,都与渔歌中企盼的“鱼虾满仓”紧密相连。如:大满、小满、满仓、满喜,云云;要么是预示渔船出海顺利的,如:顺风、顺水、顺流,等等。总之,渔家人讲话,凡事讲究一个吉庆!

这一年大年初一早晨,盐区谢家老老少少几代人,给谢老太爷和大太太磕头、拜年,共叙新年的吉祥话儿。

小姨太深知谢家的规矩多,揽过她刚会学话的宝贝儿子,端坐一旁,一边听老爷、太太们说些年年有余的吉祥之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摸过茶几上的花生,剥给她的宝贝儿子吃。

那小家伙燕子捉食一般,叼过妈妈手中的花生豆儿,小嘴巴蠕动了两下,可能是想到平日里他学的字数儿,猛不丁地报出一个数儿:“一个仁0”

小姨太吓了一大跳,仁与人,可是谐音呀!这大过年的,一大家子人团聚在一起,这小祖宗怎么冒出这么不吉祥的话儿。小姨太怕老爷、大太太听见,揽过儿子,不让他多嘴。同时,又匆忙剥了一个花生豆儿,连红皮儿都没有碾搓,猛劲儿塞进儿子的小嘴里。原认为堵上儿子的嘴巴,让他少说话,没想到那小家伙偏偏要在人多的时候显能耐,昂起小脸儿,声音更加宏亮地喊道:“一个仁!”

大太太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谢老太爷也向小姨太这边瞪直了眼睛。

这种时候,赶快把孩子交给奶妈,领到一边玩耍算了,可争强好胜的小姨太,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自己的面子,更不想在这种时候,让老爷、太太们不喜欢她的宝贝儿子,匆忙扒了一把花生豆儿,一下子捂进孩子的口中,原想儿子会说“很多仁”以图吉祥。

不料,小家伙嘴巴蠕动了几下,张开小口,颇为得意地说:“一口仁!”

小姨太的脸色“刷”地一下红到脖子,没等老爷、大太太动怒,她却一把将儿子推给一旁的奶妈,涌起两包热泪,大声怒斥道:“带走,好好管教去!”随后,小姨太捂着泪脸,匆匆跑回自己房里。

接下来的事情,更为蹊跷。

当夜,小姨太把儿子推给奶妈,不想搭理儿子了。但她仍然像往常一样,给谢老太爷留下房门。可谢老爷因白天的事情让他不愉快,那晚他就没到小姨太房里来过夜。小姨太等至半夜,迷迷糊糊地歪在床头打盹时,不小心碰倒烛台,大火燃烧了帐子,并迅速蹿上房项,几乎没等小姨太呼喊出声音来,谢家的大院便是一片火海。

大火中,谢家老少几代人,只有奶妈抱着小姨太的宝贝儿子逃出来。至此,正好印证了那孽子的不祥之言。

选自《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