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茸的诱惑》原文·张荣

和老同学有约,秋收后要搭伴出去走走,在乡间集市上,没看到,挂电话给他:“喂,老同学,家里活该忙完了,还在家里趴着干嘛?”亲切中我带有抱怨。我们同属相,差前差后退休,都在山沟里呆着,闲下来,同龄人的共同语言常通过集市碰面交流。

“哎呀,伙计,我在家捡蘑菇。”

“都上冰碴子啦,哪来的蘑菇?”我将信将疑。

老同学欣喜若狂:“有,松产磨,我昨天捡了一块,你猜多大小?一斤一两。”他出口爽快,嘎巴留脆,声音很大。

“啊!”我大吃一惊。

松产磨,是我们地方叫法,它的学名叫松茸、松口蘑,是我们地区只有松树林子里才生长的一种十分珍贵的野生食用菌,每年秋天我们家都要买上几斤送给城里孩子家。这种蘑菇在九十月份才出,栗褐色,伞径通常三到五厘米,拣到一斤要十几到几十块呢。在家乡,我听说过步云山那边有人抓过七两重的蛤什蚂(林蛙)人家一只就卖了七百元钱,这一斤一两重的大个头松产磨,还是第一回听说过,它们和七、八两的老山参一样罕见、希奇、珍贵。他告诉我这块蘑菇伞径有大碗口那么大,伞盖厚度有两公分多,拿回家,怕霉烂,撕成小块晒上了。我抱怨他发现这样的东西咋不告诉我一声呢,不知道我搞过新闻吗,可以联系电视台来拍个片子,兴许会卖个好价钱。还有,这类珍贵蘑菇,最好保管方法是放在冰柜里鲜藏,才能保留新鲜味道和营养。保管,又是一个失误,听了我的埋怨,他连声说:“瞎了,瞎了”。

诱惑,本来就喜欢爬山的我,经不起这样的诱惑,尽管我没捡过几次这种蘑菇,也不懂出菇环境和生长习性,但我知道它长在大山上的松树下面,我有不怵硬的两条腿,有锲而不舍的毅力,我可以走遍长有松树的山岭沟壑。

第一次上山,没有选择那茂密的大松树林子,我知道,我能一下子就想到的地方,别人也会自然想到,何况山村,那么多跑山的职业杀手,靠山吃饭的人。

一条山沟背坡,山上是大面积的松树林子,下半截的散松树东一簇西一簇的夹杂在没肩的高的榛柴、鞑子香、滑芥子(杜鹃)和火燎子(野生树莓)中间,密扎扎的连兔子也难通过,只有那松树下面,新落下的松针在厚厚的,松软的、腐朽松叶上面撒上一层金黄色,光乎乎的,如一床绵软的地毯铺在这坎坷不平的树下,我知道,这腐朽的松针腐殖土壤,属强酸性的,谢绝其它杂树杂草光顾,松产磨菇就生长在这上面,逆向思维,我选择从这里开始。

天大的惊喜,我爬上一处四五米高的坡坎,初到只有两棵碗口粗的松树下面,一穴老少三辈蘑菇就出现在眼前,大的,估摸三四两有,伞盖上卷显然有点苍老,另一大块新的高出它一截,伞盖下还有一只没开伞的小崽,我睁大眼睛又在周围仔细的搜寻一遍,大大小小又有四五块蘑菇进入我的口袋。蘑菇这么好拣,我乐得不得了,操起手机,就想让老婆也赶紧上山来,审视一下难以穿越的树丛,觉得不对还是自己在这地方先走走看吧,多了再打电话也不迟。在那夹杂著荆棘的灌木林中穿来穿去,又发现了几块。与大片松林越来越近,松树也越来越大,想起来了,这是我少年时来拣过松树枝的地方,那时把大松树都看光了,转眼几十年,后出的小树现在又长成大树,有些都可以做盖房子用的檩子和柁啦。树下开阔面积越大,惊喜也越来越少。

一只日本木屐似的塑料拖鞋出现在眼前,蓝色的,女式的,不,我们小时候穿的挂哒板就是那样子,那时代别说凉鞋、拖鞋,平日都是光脚,下雨天取两块小木板,各在底上再钉上两条木条,三角形位置穿上三个小眼系上破布绳子,套在大脚趾和二脚趾间的脚丫上,留下雨天出门歘烂泥穿。还有饮料瓶子,看来这里常有跑山女人上来,近日这里还有人来过,林间新碰断的干树枝,地面上新划破的痕迹告诉我,我不死心,也不气馁,不放过偌大的松树林子,爬坡、攀岩、钻树丛,款了粘满松针,乱草的上衣,瞪着汗水侵不滑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树下挨片收寻,上上下下,一棵树下也不肯放过。“不信这么大的一片林子会不出蘑菇?不信人家走过,眼神再好使,也不会一块不落,”“捡不到成堆的,期待著捡几块人家落下的也成。”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好跑遍这块林子的时候总算是捡到一块,不大,挺新鲜的,算是大自然对我的安慰,告诉我没有白爬上来一回。

排完这片林子,到了山顶,太阳也偏西啦,我瞅瞅袋子里的蘑菇,逐块的数了一遍,十几块,不多,太少,回去吗?不能这样拉到,期待,期待下面又一道山梁,那道山梁松树不多,稀稀拉拉的,或许没不会有人去过,会有更大的惊喜的。走,不放过下山的机会。爬坡、钻树丛子,不时的需要扯着树枝借力而行,叶子落净了的火燎子,长满小刺的枝条夹杂在密密匝匝杂色树丛里,看不到,不小心攥在手里,就有一排小刺扎下来,恍惚了累花了的眼睛看不清楚往外挑刺,只好用指甲盖刮。一棵、两棵......,排查过一大半了零散松树,一块蘑菇也没有发现。“边边拉拉的不好去的地方拉倒吧。”“不行,不知哪片云彩有雨,所不定那棵树下还会有惊喜,”砬头上、沙土岗子上,明知这类地方不长蘑菇,也不肯放弃,一棵树不落的走到看到。

毅力,像我们这把年纪的人来说,毅力就是免疫力,它甚至可以说比这松产磨菇的抗癌、免疫功能还要好。终于在好到山底时的树下,发现长在一起的两块高近十公分,伞径七八公分的大蘑菇,就两块,形态很标准,是我今天捡的蘑菇中最好的,这又是大自然对我的奖赏。

下到山底,我,还没心思回家,想到前天晚上读到博友蓝天白云的诗:“我经常敦促自我,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别懈怠,远处的风景在等你”山脚那边,还有几处松树氆氇,我拖着疲惫的两条腿,期待著获取那大自然给我最后的惊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