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趣》原文·刘英华

一直以来,对沙子有着一种特殊的难以言表的情怀。因为它曾给我的童年带来无数的乐趣!

我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徒步远行的事儿——去打沙枣。

穿过铁路,再走500米就是风景迤逦而又宽阔的二黄河,虽然不是汹涌澎湃,波澜壮阔,但也水流湍急。我喜欢水,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在那个最原始的石桥上伫立许久,感怀一下古人逝者如斯夫的情怀。每一次从那里经过,都会有一种怀古伤今的情绪油然而生。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田间小路,穿行在整整齐齐、绿油油的庄稼地里,简直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心情也变得诗情画意一般!途中要穿过三个小石桥,这些桥都是在引用黄河水灌溉的排干上搭的。走了不知多少公里,终于看到了总是让我们魂牵梦绕的沙窝。所谓沙窝,就是小型的沙漠,应该算是死沙丘吧。因为四周都已绿化,绿化带之外是农田,因此,这些沙丘不会扩大或转移,却成了我们孩子们的天堂。因为离家较远,所以大人们一般是不允许我们去的,可他们总是在我们软磨硬泡的攻势下失去耐性而妥协,终于同意我们几个小伙伴结伴而行。在出发前还总不忘再恐吓一番:“小心啊,路上会有掏心人,他们把你们骗到没人的地方,就用刀把小孩子的心掏出来卖钱。”“我们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可他们会拍花子啊,他们会用一种药,在你头上一拍,你就只看到一条路,两边是河,后面有狼狗追,你就会不自觉地跟着那人往前跑,等跑到没人的地方,坏人就会动手挖你的心。”每次听完,都会吓出一身冷汗,可是沙窝的魅力总能战胜对坏人的恐惧。小时候对掏心人的存在是深信不疑的。长大了才明白,这一定是讹传或大人们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因为那时能有的科技水平和条件是十分有限的,即使把心挖出来,也没有保鲜的手段啊,对器官的保鲜温度要求是极严格的,而且时效性很短,因此,一般是空运抵达手术目的地的。不能保鲜的器官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谁会为了没有价值的事情专门害人性命呢?

走走停停,带的一壶水快喝完了,终于来到了沙窝脚下,我们迫不及待的向沙丘冲了上去,还高喊着冲锋口号,“冲啊!冲啊!”这片沙窝一眼望不到边,绵延连成一片,沙丘一个连着一个,高高矮矮的,我们总喜欢爬到最高最陡的沙丘上往下跳。因为到处都是绵软的沙子,所以不必担心会有伤害。我们从高高的沙丘上往下滚,往下跳,往下跑,见到沙子的那种自由欢畅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滚啊、爬啊、跳啊,我们不知道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跑了多少遭,体力终于消耗殆尽,再也爬不动了。大家都喊着累死了,累死怎么办?埋啊。于是,我们开始玩儿埋活人的游戏。需要先挖个坑。可是在沙窝里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沙子具有流动性,一个小时顶多能挖一个十厘米深的坑。一个人躺进去,其它的小朋友就开始埋,埋到只剩下鼻孔留在外面呼吸。让全身来一个温暖而又特别的沙浴,体验一下被埋的感觉,那种感觉美妙极了!和沙子这样零距离的接触,会感觉到仿佛沙子也是有生命的,她那么温柔的抚摸着我们的每一寸肌肤!温柔如母亲的吻,温暖如母亲的怀抱。每个人都一定要体验一把的,所以大家往往是分了组,然后轮留埋。现代的孩子是绝对体会不到那种融入大自然,与大自然如此亲密接触的快乐的,他们的快乐是无休止的坐在电脑前接受电玩的辐射。唉,现在的孩子离大自然越来越远,稍好一点的也是带孩子去旅游,在人潮人海中看看风景拍拍照而已。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我们那个时代的快乐。因此,儿子除了电玩之外,还有一个引以为乐趣的事,那就是无休止的缠着我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当所有的人都过了瘾的时候,我们才想起来:此番远征是一定要有战利品的。大家赶紧去找沙枣树。但此时才发现又累又渴,水壶早已是底儿朝天了。还是先去解决人最原始的自然需求吧,附近绝对没有可以解渴的饮用水,而农户又离这里很远。唯一能解渴的就是农民伯伯种下的蔓菁了,此时的蔓菁只有我们小孩子的拳头那么大,但比梨子还要多汁。拔一个,剥了皮,你就能看到世界上最水灵最洁白的珍果,我看《西游记》里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情形,我感觉就是这个味道和口感:没有核,一口吞下,满嘴都是鲜嫩甘甜的汁水,只是不知道人参果这个道具是用什么做的,大概是用白萝卜削出形状来再涂上绿色吧,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吃蔓菁的吃相和绝爽的快感和猪八戒吃人参果是一样的,做为吃货的快乐只有吃货才知道,你愿意鄙视你就鄙视,你不会明白。其实这不是果实,这是植物的块根,蔓菁属于十字花科,形状类似芥菜,但比芥菜鲜嫩多汁。吃上五六个这样的野味佳肴肚子既不饿也不渴了。对不起了,农民伯伯,我们糟蹋了您未长成的庄稼;感谢农民伯伯,您付出的劳动是非常有价值的。

沙窝里的沙枣树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因为缺水,能在沙窝里存活的沙枣树太不容易了。但只要找到了,绝对是精品中的极品。也正是因为水分少,所以,沙窝里的沙枣积淀了大量的糖分,又甜又沙。在沙窝的边缘绿化带里也有沙枣树的,但是味道却不好,涩而不甜,主要是因为这里的沙枣树生活的太优越了,它们可以获得充足的水分。关于这个道理,农村的孩子最清楚不过了,为什么刚上市的绿皮香瓜最甜呢,就是因为初夏没有太充足的雨水,因此,这时的香瓜虽然个头小,但却异常香甜。等到了盛夏的时候,无论哪里,你都买不到那么甜的香瓜了。只有经历了痛苦的生存磨难,才会结出如此甜美的果实,人生不就是这样一个道理吗?

有一个小伙伴还记得上次在沙窝中找到的那棵沙枣树,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去找,这样是最好的最安全的选择,因为在沙漠里,人的方向感很差,四处都是漫无边际的沙丘,无法辨识方向,只能凭借太阳跟着感觉判别方向,比较容易迷路。凭着记忆,我们居然找到了那颗老树,它依然迎着太阳伫立在那里,一副风吹不动、日晒不化、任凭你谁的大无谓的样子。矮而粗壮。枝杈横生,形态怪异,犹如盘虬卧龙,闲散随意的站在那里。又像一个隐居的老人,红红的粗糙的树皮,历尽苍桑,闲然自得,修得正果,参透真蒂,有一点胡杨的味道。历来相信万物有灵,更别说有生命的树木,凡是能让我有所感触的生命,我都会与它心有灵犀。我喜欢和它们交流,那是一种心灵的对话,人类的语言无法企及。释迦牟尼在菩蒂树下参透万物,创立了佛教,他是不是对那颗菩蒂树也有着这样的一种灵感的交汇呢?

一串串红扑扑的果实挂在最高的枝头,像一串串红红的玛瑙,美丽极了,诱人极了。为什么偏偏在最高的枝头呢?唉,树伯伯真像一个老顽童——他在故意逗我们玩儿的!爬树当然应该是男孩子的事儿了,爬沙枣树可是一个技术活,因为沙枣树浑身长满了刺,要想爬上枝头,要巧妙的避开那些无所不在的尖尖的刺,一不小心就会被刺伤。但我们勇敢的小伙子,在小姑娘面前怎么能退缩呢?终于,一个小伙伴排除万难爬到了树顶,一阵惊喜的尖叫传来,他奋力的摇一摇树梢,就会有红红的珍珠果掉下来,我们就负责在地上捡,可是他一串一串的摘,终于失去了耐性,要把枝条折下来。我坚决不同意,那可是树伯伯的胳膊,他也一定会感觉到疼的,我们怎么能伤害树伯伯呢,他是多么的可爱啊!终于捡满了一小书包,看着一书包的珍珠玛瑙,我们体会着无法形容的收获的喜悦。可是,树上的小伙伴怎么下来呢,下来可是比爬上去难度更大啊,不仅要避开那些刺,还要防止又硬又尖的枝丫挂住衣服,很可能会落一个上不去下不来的境地,那样的代价除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外,还外加衣服扯破和回家的一顿皮肉之苦。我们都在下面唧唧喳喳的指导着小男孩儿该怎么下,踩哪里的树杈,避开哪里的刺。终于,在集体智慧的帮助下,小男孩儿成功的落到了沙地上。可是,树伯伯还是没忘了跟我们开一个调皮的玩笑——小男孩儿自己都不知道:屁股上什么时候出了一道口子,露出了白皙的肉,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小男孩儿可怜的屁股,现在是我们的笑料,回家还要免不了受点皮肉之苦。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钟,因为有高耸入云的水塔,我们才不至于迷路,这个小窍门我们大家都知道,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一直朝着水塔方向走,就能找到家,因为水塔就在火车站的旁边。找到火车站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水塔成了我们回家的航标。回到家免不了挨一顿教训:带着满身满头的沙子睡在炕上,第二天,满炕满褥子都是沙子,不挨骂那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快乐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大人们不懂孩子的乐趣,但这和我们享受到的快乐相比,太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