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原文·崔莉

曾经,呱呱落地,瞬间是一场高兴,带给家人一种新的希望。哭是人生的一件大幸之事。一个生命的存在就是赋予哭的意义开始。学会呼吸时,没有痛,呼吸本不是成为痛的。睡在摇篮里,不安分,蹬脚跟,蹭破了头皮。那是小姑的疏忽,祖父给了她两个巴掌。她说刚睡着,明明看着睡着的,就到对面的蔬菜地摘茄子准备烧饭了。一个理由,成了一种心痛,还连带了另一种心痛。那是祖母后来告知我的,听了真觉得祖父是个暴力。我眼中的祖父不是这样的,他从来不对我呵斥的。

不止一件事,还有叔叔被打了一顿。他竟抱着我一个趔趄,冲出好远的距离,差点把我离心甩出去。祖父给了他一巴掌,他竟一个晚上没吃饭,气死了。他不是故意的,可是祖父说他把我当作玩偶抱着是不对的。真的不得了的事,就因为我,他俩就被打了。还有一点,小姑读书没出息,很笨,叔叔读书运气不好,高考几次无缘,还怪我小时候哇哇地哭闹。都是因为我,他俩如此的遭遇。若是没有我,他俩就少点被打。听着祖母的解说,我都要笑了,一种挑战性的笑。

我想着祖父很好啊,那过年的小棉袄都是他亲自给我做的,擀着面包饺子,给我做风筝,那些蘸满芝麻的寸糖总给我准备好了。夏天,跟在他身后看他灌溉,去了稻田里,看见沟里有小鱼,蚂蝗,还有水蛇,吓死了,蹬着跑了。冬天,跟在他身后看他撮绳,或晒鱼网,伐竹,时不时地坐在自己做的秋千上晃着。

就是很快乐,小脚丫就是那样长大了。竹园里有鸟儿,发现了鸟窝总想去掏鸟蛋,也只有叔叔才相信我,和我去抓鸟。晚上,轻轻地,打着手电筒,刚打开,照到鸟窝上就听见“哧”地一声飞了。鸟飞了,没抓到,有点失落,但那份好奇心满足了。摸黑抓鸟,打手电筒抓鸟,都是不现实的。鸟儿是飞的,怎么能捏在手里呢?是的,会飞的,会离开家的。

渐渐地长大了,成了小伴娘。叔叔大喜的日子里,我都疯了,看着那些涂蜡的水果和花束都想摸,好看。最滑稽的是小表妹哭着竟在那蜡的梨上咬了一口,弄得大家都笑死了。那天喜庆的日子里,小表妹看见电视里的饭桌认为吃饭,哭着要进电视机里要坐着吃。那点想要笑的事情总是懵懂,那就叫小时不识月吧。后来小姑没有一件像样的嫁衣,因为祖父的离开让她的婚姻遭到打击。她走进婚姻那天出于无奈,那时她是大年龄了,祖母一生的愧疚也在于此。手心里的是不可捏的,拧了会痛的。

生活就是一场宴席,那菜是什么菜,什么口味因人而异。当我作出了抉择的时候,想到也不是甜蜜,而是苦味。磨练就是生活,我想到了读书的时候,那叫苦读的东西我没有尝过。我很喜欢读书,学习成绩很好,老师喜欢,同学羡慕。一个人静静地,少了点少女的情窦,当然就不怎么漂亮了。有点觉得自己难看,但自信还是有的。小姑说我是长得最好看的,她一直就那样认为的。我知道她说的那点好看其实是有特殊原因的,因为她带我的时间长,是一种感情的寄托。还有二姑,她总是一副严厉,拉起我的小辫没好事,扎的头发痛死我了,有时还头上一梳子,她简直是我的客星。大姑更不用说了,她疯狂地干活,为了家里生计书也没读,手也变粗了。

岁月走过的痕迹,我还记得叔叔结婚第二天亲自来看我,用他的手摸我的脸,捏我的鼻子,说我是“猪头腮”,竟要把我吵醒才罢休,他就喜欢我吵着,闹着,人来疯。而我一消停,他就感觉少了点氛围。我就是个玩物,弄得一阵风一样。那二姑是个憋气鬼,有严重的心理问题,离开我也要二十几年了。大姑老了,常来联系,一双手粗糙。小姑在遥远的边疆,背也弓起了。叔叔是遗传祖母的毛病,皮肤痒痒地还要喝酒,有时醉了,醉的人也变了。这些岁月刻下的,就像小时候看到的杨树叶被风雨飘打在河里一样。枯黄中漂流,那竹园,我的竹马也不在了,想起了抓鸟的故事,才知道了有恨别鸟惊心的诗句。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那些南来北往的客,都成了生命中刻下的了。还是那一片竹园,消失了是因为文字记录成了一种书法。变更着的,那小篆,就是写在竹简上的。细看小篆,真的很细腻。当我写在手里了,那是生命一场牵引。那叫情的感觉成了感情,记住了总成为一种思念。当自己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有人陪自己笑过,也有人为自己哭过。自己也哭过,笑过。原来生命一场宴席,就是尝尽呼吸成为一种痛的过程。有句话叫做存在就是合理的。存在就是合理的,那是人生的幸事,如篆刻一样。

我想着,那一片绿色的竹园,竹叶挲挲响,摇晃着还有鸟儿安上了家,就看着天高任鸟飞了。竹园里竹杆上挥毫落下一片片墨,那是回家的感觉。点点滴滴,记录在竹简上,成了后人说的小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