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奇大耻西晋朝

作者:武国荣

浏览范文澜先生编著的《中国通史》至西晋一章,我突然睁大了略带疲倦的眼睛。我不禁为西晋这个从诞生起就奇事迭发,就丑态连绵,就已显露颓废气数和短寿迹象的王朝而汗颜而悲哀。

一般而言,一个新政的确立,无论皇上,或者臣子,初始都如履薄冰,如芒在背,都谨小慎微,鞠躬尽瘁。其心情显而易见,总是期冀江山万寿无疆,总是期盼社稷千秋万代,总是期望统治的最高权柄,任由始皇起二世三世乃至万万世,袭承牢继,永罔旁落。这种理想,在我们今天看来,是多么地宏伟壮阔,又是多么地酣畅淋漓。但是,历史的天空,不总是按照人的意志尽显一抹湛蓝,历史很可能缘创造历史的人的本身原因,在朝事和政局的走势方面,出现了变异,或迅速,或缓慢,人民离心离德,朝纲紊乱不堪。一个崭新的时代,就又崛起。这样的例子,在西晋以前,就足够多的了,且大家都知道,枚举落俗套。

倒是西晋这一朝,有几件事情,比起先一个王朝来,发生得更异诞,更离奇,更让人不可思议不可理解。

司马氏以杀夺方式建晋,在时人看来,实在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拥戴它的人,说它好话的人,并没有多少。著名的“竹林七贤”诞生于此朝,肯定有着渊源较深的社会政治背景。形迹散漫但骨子里嫉视当朝的七才子,实际上为世人反晋,在思想上做了动员和行为上做了楷模。与此相遥遥呼应,颓废的社会思潮像浩荡的漠风那样,漫卷国人头脑。《杨朱篇》放射出低迷的思想毒素,朝野皆入。健康向上之风气,乡城一概不存。人们看不见光明,看不到前途,清谈家诸如下面所述的一些人生观,似乎比较多地左右着人们的灵魂:“凡是情欲所需要的一切,尽量享受,一天,一月,一年,十年都好,一面享受着,一面等待着死的到来。”这种萎靡情状,对于一种新型的社会形态,是相当危险的了。

但是,西晋上下,于此却执迷不悟,沉醉不醒。

如此以来,西晋朝就昏暗。当此之时,风俗淫邪,是非颠倒。士人学的是老庄,谈的是虚无,做人以行同禽兽为通达,士进以无耻苟得为才能,当官以照例署名为高尚。凡是放弃职事毫不用心的人,都享受盛名。谁要真心做事,就得遭受斥责,像灰尘那样被轻蔑。朝廷用人,看什么人该给什么官,不是看什么官该用什么人;求官的人,选择有利可图的官才做,无利就不做。大官身兼十几职,实际是一职也不管,重要事件,处理错了十之八九。势家子弟,越次超升,很快得做大官;普通士人努力奔竞,希望获得较高的品级。成千成百的官,不曾有过一个让贤的官。如此以来,西晋朝皇就荒淫。273年,晋武帝选中级以上文武官员家的处女入宫。次年,又选下级文武官员和普通士族家处女五千入官宫。灭吴后,选取吴宫女五千人。这样,晋宫中便有万余佳丽,苦苦等待风骚皇上宠幸。瞧瞧,至尊的皇上,多么地有艳福啊。如此以来,西晋朝就奢侈。晋武帝是奢侈的提倡者。他的大臣和亲信中很多是著名的奢侈人。何曾每天膳食,值钱一万,还说没有可吃的东西。何曾的儿子何劭,每天膳费二万钱。任恺比何劭更奢侈。王济、王恺、羊琇又超过任恺,但还比不过石崇的豪富。王恺和石崇斗奢侈,晋武帝助王恺,仍不能取胜。如此以来,西晋朝就赏杀无度,用滥赏来纠集徒党,用徒党来进行杀夺,杀夺愈急逾多,赏赐愈滥愈厚,亦就人人想望厚赏,人人想望常有祸乱爆发。西晋朝就自皇帝以降贪财成性。有这样一个例子很是有趣:晋武帝曾问刘毅说你看我像汉朝那个皇帝,刘毅答其像汉朝的桓帝灵帝。晋武帝说,我平吴国,一统天下,你却把我比作桓帝,不免过甚。刘毅略带客观地说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尽入私门。由是足可看出,西晋朝是怎样的寡廉鲜耻呢。

细细思量,西晋皇朝,特别是晋武帝,还真像刘毅说的那样,真不如汉灵帝了呢。汉灵帝虽说也属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创造性皇帝”,但他和他的宦官们开辟的叫做“西园”的官员交易所,尚能堂而皇之地为官库筹资。他标出官价公开卖官,地方官一般比朝官价贵一倍,各县肥瘦不等,让求官人估价投标,出价较高的人才能得标上任,定价以外,又看求官人身份及财产随时加减。于我看来,在这一点上,西晋朝皇似乎连累世遭受唾弃的新朝王氏皇朝都弗如。王莽最大的特点是行骗,他骗得统治权,后又骗朝官,骗地方官,骗农民骗商贾,几乎到了无所不骗的地步。然而,王莽也算是有所作为的皇上,他的“齐众庶,抑并兼”新政,他痛斥第二子王获杀死奴隶,令其自杀偿命,蝗灾发生后,他又献钱一百万田三十顷,如此这般,即使虚情假意,即使装装样子,即使做做秀,西晋朝皇也是不能够及达的了。

按理说,树正气,抑浊风,鼎力清明,是任何一个皇上应做的正事,是为之奋斗的理想和目标。无论从维护本族统治角度讲,还是从满足自己的驾驭欲方面说,皇上都得这样追求,都要具备如此品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口气能剿灭魏、蜀、吴三国的西晋皇帝和臣子们,为什么要以骄奢淫逸的放浪姿态,以前所未有的超凡举措,亲手毁掉这样一个尚有些许希望的朝代呢。他们本来可以假时机有所作为,泽被城乡朝野,但他们为什么不呢?

话又说回来,我们断然不应该为如此绝情如此不仁道的王朝哀惋。我纯洁的目光,再也不忍续读西晋史上大奇大耻的这类东西了。还是快快掩上这一页。看看下面,看看下一朝又将如何。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