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白鸽

夜,静静的。

天边,一把瘦瘦的镰刀慢慢游动着,淡淡的,生锈一样。

“天上,也有麦田吗?是谁拿把镰刀在割麦呢?”晓晓又像往常一样,望着天空,痴痴地想。

晓晓坐在轮椅上,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不远处,一只白鸽扇动着翅膀,扑进了她的怀里。晓晓轻轻梳理着白鸽的羽,她的目光,被天上的麦梗缠绕着,怎么也收不回来。

不知怎的,一般若有若无的麦香,向晓晓袭来。

去年麦收时节,等晓晓匆匆从部队赶回家,地里的麦子早熟透了。于是,她顾不上歇口气,找出一把生锈的镰刀,没日没夜地收割。那天,晓晓记得很清楚,是个太天。她正淹没在腻黄的麦穗里,突然觉得大一阵钻心的痛,痛得她直冒冷汗。冷汗和先前的热汗一起交织,仿佛间,她像掉进了冰窖。她不得不住进了医院,直医得家涂四壁,却没一点好转。这期间,丈夫回来看过她一次。三天后,他就火烧眉一样走了,走的时候,还流了泪。丈夫是军人,军人是不流泪的,何况又是一连之长?但丈夫却流了。晓晓很难过,看着丈夫的背影,她也哭。后来,截肢的时候,丈夫在执行任务,没回来,晓晓不怪他,只怪自己命苦,拖累了丈夫,让他一心挂两肠。

天上的镰刀,挂在树梢了,割得树枝蹼哧哧地响,起风了。

晓晓慢慢地,温柔地把手里的纸条卷成管形,塞进了一根小竹管。小竹管系在白鸽纤细的上。然后,白鸽用嘴啄了啄晓晓的脸,像是在亲她,又像是在告诉她,让她放心。晓晓捉住白鸽,像母亲一样,亲昵地拍了拍白鸽的脊背,说:“去吧,叫她好放心!”白鸽低叫一声,接着融入了苍穹。它的影子,模糊成了一点,最终完全消失了。

晓晓紧了紧衣服,天晚了,有些凉了。她没进屋,她在等,等白鸽回来,等丈夫的回音。她知道,一定会等到的。丈夫白天不空,晚上歇下来,一定会像她一样想自己。晓晓想着想着,自个儿就笑,一脸的羞涩。她的笑,在这月清淡的晚上,很美丽。

从医院回来后,没了,丈夫又见不上,晓晓很孤寂,无端地发脾气。照顾她的劝了她一次又一次,没一点效果。一天,晓晓丈夫连上一个刚转业叫萧山的班长给她送来一只鸽子,说和她作个伴。萧山还说:“白鸽是信使,说不定还能当你和连长的邮差呢!”这话,晓晓没放在心上。每天,晓晓抱着白鸽,想近在咫尺,但又像是远在天涯的丈夫。突然,晓晓想起小时看的电影,想起萧山的话,就写了张纸条,找来竹管装着,系在了白鸽的上。她俯下子,轻轻说:“去吧,给他送去!”本来,晓晓也是弄来玩的,没希望白鸽真能送去。哪知,一顿饭功夫,白鸽飞回来了。晓晓漫不经心地取出纸条,再漫不经心地打开,她惊呆了,这不是丈夫的信吗?她激动得差得昏了过去。她抱着白鸽,边看边泣,哭了个一塌糊涂。从此,晓晓每天晚上一封信,然后再等丈夫的回信,他们就这样以书信交流,倾诉相思之苦。如果没有白鸽,晓晓怕早就倒下了。

果然,没用多久,白鸽像一条白线,从月影中掉进了晓晓怀里。晓晓取出纸条,没急于打开,她极轻柔地贴在口,感受着丈夫的体温,丈夫的抚。她的脸上,始终浮着浅浅的微笑。

夜风,沙沙地吹。天空的镰刀,跳上了树梢。

晓晓攥着纸条,推着轮椅进了屋。屋里,灯光倏地亮起来。

门外,那片树林里,一个人静静站着。是个男人,男人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他不是别人,是住在晓晓家不远处的萧山。

晓晓哪里知道,白鸽是萧山家养的,连长的信也是他写的。

连长早在晓晓出院前就牺牲了。萧山和部队领导不忍心给晓晓伤口再撒盐,只好暂时将她瞒了。

晓晓丈夫叫海子,是一名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