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脚气

大平带着科里的5个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石头村。

“回来了?屋里坐吧!”大平父亲眨巴着蓄满风霜的眼睛,乜了几个人一眼,不冷不热地说。大平不自然地笑了笑,他屁股后面的5个人也跟着讪讪地笑了笑。

晚上,村委几个人聚在大平家土墙房里。大平说明了来意,村长着大手说:“大平,你别再说扶贫这好听的话儿瞎搅和了,看在你的面子上,这饭村里我们管了。”“管个屁,你们明天就给我回去!”大平父亲一拳砸在木桌上。一行五人拿眼瞅大平,大平一言不发,他们也不吭声。大平是科长,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大平知道父亲说的是气话。父亲也知道他大平八抬大轿也抬不走。父子俩就这样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沉默起来。

石头村在一个山沟沟里,除了山就是石头,薄薄的泥土瘦得像贴着的一张皮儿。两年前,石头村就是大平单位的定点扶贫村了。可是,扶贫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村里花了不少招待费,收获的却全是些画饼。“你是石头村的人,现在又是科长了,任重道远哪!今年,你一定得把石头村的经济搞上去,不要因为这个,年终先进又被一票否决了。”临走时,局长语重心长的话,大平一个字也不敢忘。

“这样吧,你们还是学学往回的人,在村里先考察吧!”村长站出来打圆场。

说是考察,不过是全村转转,或是撮一点泥,捏几捏,讨论一下合适种什么经济作物;或是在几株李树、桃树下仰一会头,争论几句是什么品种,如何改造……这些事,大平他们没用到一顿饭功夫就做完了。大平知道,局里这些资料多得可以用麻袋装,即使弄回去,也没人感兴趣。没事做,他们就到一些田边地头,和村民们说说话儿。开始,双方都有些拘束,说话小心翼翼的,除了娃娃呀,收成呀,再没别的可说。渐渐的,大家都放开了,间或还会插个荤段子。于是,田间地头便有了些笑声。

“大平,你们上来!”大平父亲站在半山腰的田坎上,冲脚下的大平喊。他的衣袖、管卷得高高的,声音像闷雷滚动,震得山沟里嗡嗡地一阵响。

大平带着五个人,慌忙爬上去。

“脱鞋!”大平父亲弯着腰,利索地插着秧,头也不回地说。

大平没反应,一只脚搁上田坎,右手指挠着从皮鞋里退出来的脚丫。其他人像条件反射似的,也学着大平挠脚丫。

“脱鞋,下田!”大平父亲直起身子,朝大平吼。他手里的秧苗抖出的水星,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

“我有脚气!”大平嘟噜着嘴,挠得更有劲了。大平低着头,他不敢看父亲从水面上视过来的目光。嘟噜中,大平不情愿地脱了鞋袜,颤颤巍巍地下了田。

父亲递过来一把秧,比划说:“从这儿断开,我们一人一半。”说完,扔下大平,埋头分秧插秧,一行绿便在眼下跳动着,笔直地向左右延伸。大平从进了大学,进了县城,已经有六七年没做过农活了,哪是他父亲的对手?他慢吞吞的,没过好一会儿,就给拉下了一大截。

一天下来,大平累得腰酸痛,咧牙呲嘴。第二天,大平再也不想做活了,但父亲非要他下田不可。这样坚持了五天,秧插完了,大平们六个人回城的时间也到了。

“不要脱,穿着它吧!”父亲按住了大平的手。大平穿着一双草鞋,几天来父亲硬要他穿草鞋,大平不干,可是父亲说他的皮鞋那天提回来不知放哪儿了,找不到。大平背着父亲也找了几次,也没找到。临要回城,不想父亲还是说找不到,让他穿着草鞋回去。旁边,五个属下幸灾乐祸地逗他,大平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

大平无奈地穿了草鞋,来到乡场上,买了双皮鞋、棉袜,去到乡场外的小河边,洗了脚……在穿鞋的一刹那,大平发现,他前几天已然溃烂,痒得厉害的脚丫竟然全好了。大平激动得大呼小叫起来。其他人围拢,像参观一件宝贝似的,看着大平掰开的脚丫大加赞叹。

这时,大平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找到公用电话,给局长说了一大通。然后,换了草鞋,朝身后五人挥了挥手,说:“走,回石头村!”

五人疑惑地跟着。

“不要想不通,我已给局长说了,再给我们十天时间。”大平微笑着。

“干嘛?”一个人皱起眉头问。

“给你们治脚气呀!”

说完,大平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