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上岗

大李走进伍老板办公室的时候,伍老板正在泡茶。

坐吧。伍老板朝沙发上呶了呶嘴,接着,顺势把满满的一杯茶放到了大李面前的茶几上。一笼白雾罩在杯口,袅袅升腾。茶叶,在透明的玻璃杯里上下翻滚,缓缓地张开了身子。

大李的心情,也像茶叶一样舒展开来了。

你怎么也来凑热闹?现在还给你吧!伍老板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到了大李手里。不用看,大李知道那是他上午交的下岗申请。怎么?我主动要求下岗还不行?大李跷起二郎,端起茶,吱地喝了一口,似笑非笑。你这不是明摆着给我出难题嘛,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伍老板拍着大李的肩,低声下气的语气里没了半点往日的威严。

伍老板的好意,心领了,申请交了哪能收回来?你看着办吧!大李一仰脖子,把剩下的茶全灌进了肚子。然后,放下申请,扔下伍老板径直出了门。几片茶叶留在嘴里,他一路蠕动着腮帮子,咀嚼着。走过一段路,他得意地回头,快乐地呸了一口,嚼烂的茶叶飞出老远。

这天晚上,大李的食欲出奇地好,吃下三大碗饭后,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看得心不在焉,耳朵支楞着,听门外的动静。你怎么了?他妻子很是疑惑。你别管,一会有好戏看了。大李神秘地说。果然,没过好一会,沉闷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大李让妻子去开门,接着就是他妻子的大呼小叫,哎呀,伍老板你太客气了。你看你看,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呀……大李装模作样跑到伍老板身边,与妻子一唱一和,说着客套话。

大李呀,我今晚来没别的意思,还是老话,你收回这个吧!伍老板屁股刚刚挨上沙发,迫不及待地掏出大李的申请,递到了大李面前。什么申请?大李妻子瞅了一眼,惊慌地说,下岗?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给大李在她大上掐回去了。大李还是不接,说他下岗下定了。不过,请伍老板放心,他不会拍屁股马上走人,一定会做到有交有接。但伍老板哪放心,非要大李收回不可。磨蹭到晚上十二点,大李只好让了步,说等他晚上再想想,明早答复。话说到这份上,伍老板只得答应了。

第二天,大李压根儿没找伍老板。直到下午,才在厂门口遇着。大李看见,和伍老板一起的,还有他黑着脸的爸。

你们?大李明知故问。

是这样的,我下乡把你爸接来了,我们厂里还差一个门卫,反正你爸在老家也没事做,每个月500块的工资,还行吧?伍老板春风满面,好像是大李给他爸安排了工作一样。

真有你的!大李摇摇头,心里却在暗暗笑。

这一下,该收下吧?伍老板再次掏出大李的申请。大李正要接,他爸一把抢过去,撕成碎片,气咻咻地说,伍老板都给我说了,你是没想的,别人撞破头也找不到工作,你倒好,自己要下岗,你再敢这样,看我不打断你的!走,回家去说!大李爸越说越气,拉了大李就走。

李叔,明天来上班吧,你也不要生气了,大李不是回心转意了么?伍老板在背后呵呵直笑。

大李和他爸回家,从吃晚饭开始,他妻子和他爸像两架轰炸机一样,炸得他心里冒烟烟。

你是吃饱了撑的,没叫你下岗自己申请下岗!

你以为你是谁,给脸不要脸!

要不是你表叔,你能进厂?要不是你表叔现在说话还管用,你早下岗了,你还翘啥子尾巴!

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说下岗。这话,我也给伍老板说过了。

……

我也不想下岗啊!大李鼻子哼了几哼。

交申请干嘛?妻子白了他一眼。

你们懂啥?大李扬了扬头,不屑地说,我吃定伍老板了,我走了,他怎么向表叔交待?上个月,厂里差门卫给他暗示让爸来,他懂不起,不他,能有这么快?你们看,这不就成了,没想到,还附带收了一回礼,这一招,高吧?

原来是这样,你也太冒险了!在大李得意的笑声里,他妻子长吁了一口气。

你?唉——他爸叹了声,一脸的失望。

第二天,大李起床,惬意地喝了杯早茶,然后走进了他爸的房间。

这时,他吃惊地发现:他爸竟留下一张纸条,不辞而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