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

柏树中学在一个小山包上,山脚是一条逶迤而去的小河,一条土公路从乡场伸过来,一直钻进山里。

学校周围,有近十家农户。学校没围墙,村民的鸡鸭牛羊可以大摇大摆自由出入。课余,一些好事的学生,满校园追得鸡飞狗跳。还有的人带上佐料,放学后抓只鸡什么的弄成烧烤吃得满嘴冒油。有时,给村民逮住了,学校还得出面收拾烂摊子。更让师生受不了的是,这些家畜没个把管,随意拉撒,一到夏天,一股子臭味弥漫。学校成了饲养场,不管不行了。于是,学校出面、政府出面,过一段时间就给村民们散发一次加强管理方面的通知,通知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对进入校园的家畜如何如何对主人如何如何,但不管用。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有底气拉下脸来逗硬?

这年,新分来一个大学生,叫陈皮。

陈皮长得五大三粗,一副大嗓门。特别是他那一双眼睛,又大又凸,有时一鼓,让人全身冷嗖嗖的。大家都说陈皮这人不好惹。陈皮进校的第一天,就在场边找到校长,指着眼皮下一头啃着草,打着响鼻的水牛说,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是个放牛场嘛。校长是个五十岁的老头,脸上堆着慈祥,不紧不慢地回答,这是老大难,该用的法子都用了,外公死儿,没舅了。这容易,交给我!你行吗?校长沉默了一会,说,行哪,年轻人,成立个环境整治小组,你当组长。小事儿一桩。陈皮轻描淡写地应了。这时,一只鸡刚好一拽一拽地走过来,在陈皮的鞋上啄了一嘴,陈皮顺势一抬脚,把鸡踢了个后滚翻。鸡爬起来逃出老远,几片鸡还在飘。

第三天,陈皮开始张贴告示,发送通知什么的,忙得脚尖踢着了屁股。

第四天,鸡鸭牛羊照样在校园里游荡,它们带着主人的威风,比往日更加大摇大摆目中无人。

黄昏,村民们陆陆续续忙着牵牛羊回家。这时,陈皮带着环境整治小组的四名成员,凶神恶煞地扑向了一的鸡鸭,咯咯嘎嘎的惊叫响成一片。它们的主人跑过来,呼天抢地地叫骂。另外四个人慢慢停了手,但陈皮没有。陈皮弓着腰,追着四下乱蹿的鸡鸭,他双手前伸,抓住一只,顺手一拧,就把鸡脖子或是鸭脖子拧到一边了。一拧之后,再往身后一扔,又抓第二只……最后一数,鸡14只,鸭10只,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凶多吉少了。陈皮拍拍手,朝几个人一挥,说,走!七八个村民手握棍棒,拦住陈皮,吼,走?不把它们给弄活,想走?陈皮右手唰地从腰间出一把雪亮的西瓜刀,左手掏出一张纸,对七八个人笑了笑,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校园里像什么样子了,你们清楚。这是学校啊,你们有时过路还捂着鼻子,我们五六百人怎么过?你们也有子女、亲戚在里面读书,你们就忍得下心让他们成天在这种臭气熏天的环境里学?招呼打了不下数百次了吧?你们还有理由,好意思拦我?陈皮看见几个人的棍棒不知不觉杵在了地上,神缓和了些,接着说,说到打架,我怕过吗?你们看,这是什么?陈皮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长长的疤痕,看清楚点,这是我抓小偷的时候弄的,我一人抓住了他们五个。陈皮跨上两步,让他们一一过目。七八个人看过一眼,眼皮就耷拉下来,不敢再看,更不敢看陈皮鼓楞着的双眼。突然,陈皮手里的刀一闪,只听咔嚓一声,人们一声惊呼,只见最后一个中年人手里的木棍已经断为两截。七八个人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由得连连后退。

好了,按这通知上说的,这些鸡鸭任我们处置,又一想呢,你们也不容易,让你们提回去吧!记住,明天如果再有家畜进入校园,我见牛砍牛,见羊砍羊头,我就不信邪,到时随便你们怎么着,冲我来!陈皮说完,头也不回地分开人,大步而去。

七八个人默默地辩认着,分拣着自己家惨遭不幸的鸡鸭。

你们哪,给你们说过好多次了,现在知道锅儿是铁铸的吧?你们想过没有,他是为公,整倒他,你们跑不脱,他整倒你们呢?你们也讲不走理呀!我们处了几十年,我才这样说,免得你们吃了亏。回家想想办法,关好家畜。校长蹲着身子,慢声细气地劝。

谢谢你!几个人连声道谢。校长看着他们回家的背影,露出了微笑。

第二天中午,全校师生就发现了一道白亮亮的风景——那是一道篱笆墙。

村民们赶着编了半人高的竹篱笆,立在了自家屋前和校园的边界上。一家接一家,差不多把整个校园全围上了。

陈皮的铁腕手段,大家服了。

于是,陈皮顺理成章地成了政教主任。

后来,校长退了,陈皮就做了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