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家的狗

村长脸铁青,坐在屋檐下掰指头。李武?村长说,村长摇头。王三?村长又说,村长又摇头……从村东到村西,村长说一个名字,摇一下头。

出来了,火辣辣的光白晃晃的,有些刺人。这让村长一下子想起了二柳的屁股。二柳是村长女人。去年,村长女人死了,于是二柳接了班。二柳28岁,村长45岁。45岁的村长想起28岁的二柳的屁股,这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儿。村长没有理由不开心,尽管村长的心情不太好,但村长还是笑了一笑,是那种不露声的笑。

村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狗。狗是村长家的。狗正蜷着身子,睡在一片光里。实际上,狗没睡,它的眼睛半眯着,过一会儿瞟一眼村长,过一会又瞟一眼村长。

村长继续掰指头。狗沉不住气,爬到村长脚下,伸出长长的舌头,着村长的皮鞋。皮鞋上的一层土灰没了,露出一片湿湿的亮光。

狗说,你不会怀疑我吧?

村长说,哪会?用狗不疑,疑狗不用。再说,你也没那么大的狗胆。

狗说,就是,不然我就不是狗了。

村长说,不是狗?是什么?

狗说,人哪,人聪明,会耍心眼。狗,都笨。你不是经常骂我笨狗吗?

村长笑了,这次笑得很灿烂,像照在他身上的光。村长确实经常骂它笨狗,气了,还经常踢它,往死里踢,踢得它汪汪地喊痛、求饶,满地打滚。村长骂够了,踢够了,看着它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一拐一瘸,很解气。

狗见村长没吭声,缩小了身子,像一只猫,往村长上蹭。村长伸出手,敲了一下狗头。

村长说,原来,你蛮可的嘛。

狗说,是呀,我的优点多着哩。

村长说,是吗?说给我听听!

狗说,比如,我还会帮你找回昨晚丢的钱,信不信?

村长说,你有这本事?那好,找回来了,赏你一条鱼。

狗说,行!不过……你在村里威风八面,可我又瘦又小,喊不动村里的狗,你得给我个狗官当当,这样办起事来容易些。

村长说,你们狗也兴这个?新鲜!

狗说,人有人的世界,狗有狗的世界。狗的主人卖你面子,那些狗敢不卖你面子?现在,村里的狗成天汪汪叫,那是在争狗村长哩。如果我做了狗村长,不但可以帮你找回钱,还可以让它们监视自己主人的一举一动,到时,村里谁敢再和你过不去?这是给你挣面子哩。

村长觉得在理,村长拍了拍已经骑上的狗肚,嘿嘿地笑。

二柳伸着懒腰,走出门,看到了村长和村长怀里的狗。二柳剜了村长一眼,开始梳自己的头。如果是往天,村长会走过去,在二柳屁股上拧一把,嘻嘻哈哈的闹一会儿,但这时的村长没有,他正在拧狗哩。当然,拧得很轻,像拧二柳的屁股一样轻。

下午,村里就出现了一张告示。告示上说,他家的狗已经是狗村长了,其它狗必须无条件地听从号令,对不服从者,狗主人要严格管教,必要时要加强棍棒教育。村里,将组织一个打狗队,对实在不听话的狗要罚款、关禁闭,直至取其狗命。告示一出,全村哗然,但又无可奈何。

狗村长走马上任了。它带着一帮狗队,开始办起正事儿来。整个村子,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全是汪汪的声音,弄得村里鸡鸭不宁。大人小孩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村长走路的样子更威风了:他的头抬得高高的,腰挺得直直的,步子震得地皮响响的。

第三天,狗村长就叨着一叠钱,得意洋洋地交给了村长。这是个早晨,村长正在拧二柳的屁股,把二柳拧得咯咯地笑,像一只下了蛋刚跳出鸡窝的母鸡。

村长接了钱,一数,不多不少,一千。村长高兴得忘了形,竟狠狠地拧了一把二柳,把二柳拧得连声惊叫,狗村长在旁边扭着瘦瘦的身子,汪汪地给他们加油。

闹够了,村长进屋提一条鱼,扔给了狗村长。狗村长用嘴叨着,一蹦一跳的。它走一步,回头看一眼,不住地冷笑。

站住!后面,村长喊。

狗村长一个激灵,站住了,心里直打鼓。

村长说,是谁偷的?

狗把鱼放在脚下,说,不知道,是在一个柴草堆里发现的。

村长想了想,一挥手,说,去吧!

狗村长叨上鱼,走了。那走路的样子,和村长一样。

村长不知道,做手脚的正是狗村长。所以,狗村长就有理由这样骂——

以前对我那样,狗眼看人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