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卖水

听说初一打工回来了,二嫂抱着一岁多的孩子,走进了初一家。

初一和老婆秀桃嘀咕着什么,秀桃的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初一回来了,应该高兴呀。二嫂说。

是的,他一激动,就哭了。初一给秀桃使了个眼

我那死鬼呢?说好过年回来,现在连个人影儿都看不到。二嫂对初一说。她的双眼一下子红了,接着泪就流了出来。

二嫂别担心,过年要赶货,是老板不放人。再说,二哥进厂时间短,怕回来丢了工作。放心吧,二哥好着哩。初一这话在理。村里出去打工的都这样,年也不回家,一是图那几个钱,二是现在的工作确实太难找了。这些,二嫂理解,她没再说什么了。突然,二嫂怀里的孩子哭了,许是饿了。二嫂就苦着脸,抱怨,眼看要过年了,他应该捎点钱回来呀。没钱,我可以不吃,但孩子的粉,怎么办?

初一转身进屋,把屋里翻得乒乒乓乓地响。过了好一阵,才找出五十块钱,递给二嫂说,先救急吧,二哥说会寄钱的。

二嫂走后,初一和秀桃又开始了嘀咕。

第二天,初一的消息便在村里传开了。传言说,初一发大财了,才半年,就挣那么多,七八千哪。有些人不信,跑去问初一。初一神秘地笑着,说,当然,你们想知道是怎么挣的吗?大家说想知道,纷纷催他快讲。初一故意欲言又止,吊大家的胃口。急了,初一才慢吞吞地说,你们知道就行了,要替我保密。听的人连忙答应,有几个急的还诅咒发了誓。初一向几个人一招手,他们全都凑在一堆,听初一说话。初一说,我们桠村有个风俗,就是正月初一早上抢银水。我去年,连着抢了两担,你们都知道,第三担我在半路上给石头绊倒了,水也倒了,如果那担水挑回来,只怕还会挣得更多。抢银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有时还是要信。人嘛,吉利了,做事顺了,钱就来了,你们说是不是?今年初一,我打算凌晨两三点就去抢银水,争取再挣一万。

是这样啊。听的人终于明白了缘由。

村后山坡上有口井,井里的水又清又亮,一年四季没枯过。大年初一那天,男人们都会早早起床,踩着朦胧的小路挑一担水桶去抢水。这天的水,人们叫做银水。谁挑得多,谁就会发财发富。这些年,抢银水没以前激烈了,但还是有不少人照抢不误,初一便是其中之一。现在,初一终于感动了神灵,好运也落到他的头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家都跃跃欲试了。可是,一些人家又犯了难:男人打工没回来,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这银水怎么去抢?要是平时,不赶时间,还可以应付,那可是关键时刻呀!

三天后,初一家外墙上出现了一张告示,告示是初一贴的。上面写着:你发财,我出力。大年初一卖银水,十元一担。有意者请前来登记。如果迟了,井里的银水干了,只得到邻村去挑,路远,每担二十元。

对初一的告示,村里人颇有微词。但别人急你之所急,把发财的机会让给你,一担收十元,来回要的二十分钟,不贵呀。大家一想也是,十元就十元,图个吉利吧。不到两天,初一竟然登记了十几担。

大年初一那天,天麻麻亮,初一就把第一担银水送进了王婶家。初一进门就说,恭喜发财!王婶笑得合不拢嘴。第二担,送进了李大爷家,初一还是说,恭喜发财!如此这般送下来,初一开心,主人给钱更开心。如此一来,又有好多原来没登记的人被传染了。每送一担银水,初一都会看见二嫂抱着孩子,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希望。有几次,二嫂站在他面前,想说什么,都没说出来。

家家户户吃午饭了,初一还没歇一口气。他只穿一件衣,汗水还是不停地往下淌。最后,衣也全湿透了,能拧出水来。最让初一受不了的是,他的双肩红肿了,只要一挨上扁担,就痛得钻心。终于,该送的全送了,井水也挑干了。这是最后一担了,送了半天银水,自家的水缸还空着,秀桃还眼巴巴地望着哩。

走到半路,初一遇上了二嫂。

回吧,这担就送你了。初一改变了主意。

把水送进二嫂家,初一放下桶,从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十元钞票,一数,竟有二百六十元。

这钱,你先用着吧。初一说,等二哥钱来了,再还我。

二嫂不收,推了半天,见初一态度坚决,只得收下。

走在回家的路上,初一心里说,二哥,安心养伤吧,别担心二嫂和孩子了。

二哥刚进厂,就出了工伤事故,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初一照顾了他三四个月,别说挣七八千,连过年钱都还着落哩。